寫在擦槍布上的家書

每一位即將踏上戰場的士兵，都有好多話想對遠方的親人訴說。1979年1月，參加邊境作戰的馬新華就在擦槍的白布上寫下了一封戰前家書。信件全文285個字，簡短含蓄，飽蘸深情。幸運的是，戰爭結束后，這封家書隨寫信人一起回到了家鄉——

1978年3月8日，我來到四川省什邡縣某部服役。那時，邊境形勢非常緊張。

當年底，部隊擴編。我們從一些蛛絲馬跡中感到戰爭即將來臨：連隊僅兩尺長的豬被殺了做成臘肉；菜園子里的菜不再有計劃地采摘，而是什么好吃吃什么；原先周末每個班有一人可以趕集的制度也取消了。

果然，命令很快就來了，部隊進入一級戰備狀態，我們被要求就地打好背包，隨時準備出發。

1979年1月10日夜。我站崗回來，看見戰友們都在睡覺，屋里光禿禿的，行李都打到背包里了，只有一支40瓦的燈泡閃爍著昏暗的光。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還是要給家人留下一封遺書。萬一我犧牲了，家人能在我的遺物中見到這封信，權當安慰和念想。

找來找去沒有紙，我猛然看見桌子上有一塊擦槍用的白布，便用鋼筆在上面寫了起來。布太軟，筆尖一畫，它就起皺，我只好寫一筆，描一筆。寫著寫著，我就被淚水模糊了視線……

親愛的媽媽、姐姐、弟弟：

近來全家人一切都好吧！

您如果看到這些東西后會有什么樣的想法呢？依我說，全家人什么也不用多想，也不用為我而過多的憂慮。尤其是媽媽，要注意身體，不要為我著急，因為這是沒有用的。

我們部隊再過幾天就要開赴云南邊境去了，為了保衛我們的家園，保衛勝利果實，保衛和平。

這些大道理我不用多講，媽媽、姐姐和弟弟一定會理解和明白的。

姐姐和弟弟一定要聽媽媽的話，讓媽媽放心。特別是弟弟一定要努力地學習，不要辜負我對你的希望。

時間緊張，暫說至此吧！

全家人只要不為我著急和惦念，我就放心了。

祝全家人

身體健康，工作學習順利、生活愉快。

此致敬禮！

華：于一九七九.元.十

寫于什邡

其實，在此之前，我曾經給家人寫過一封信，說我們正在搞戰斗演習，說不定哪天就要上前線了。后來部隊進入一級戰備，我再沒寫信寄回家，沒有我的消息，家人都快要急死了。我媽上街跟人聊天的時候，說起了這事。結果一傳十、十傳百，居然變成：我犧牲了，骨灰都已經送到民政部門了。謠傳讓我媽媽聽到了，更是心急如焚，整天在家抹眼淚。為了能讓媽安心一些，姐姐只好仿照我的筆跡給家里寫信，然后念給媽聽。

事實是，那封擦槍布上的信寫好后不久，我就隨部隊開赴了戰場。兩周之后，我們的作戰結束。1980年底，我復員回到了北京。家人們聚在一起，把這封家書讀了一遍又一遍，真是悲喜交加啊！

2006年，聽說中國人民大學家書博物館在征集軍旅家書，想著能讓更多人了解那段歷史，我決定把“擦槍布家書”送去，那里才是它最好的歸宿。

那天，我特意上了趟洗衣店，把珍藏了26年的“擦槍布”熨得平平展展。那段烽火芳華，也隨之永遠烙在了我的心底。

（原載《解放軍報》，圖文資料由中國人民大學家書博物館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