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焊接就像繡花一樣”

李友銀

只要親眼見過焊接，一定知道這個工作的艱難：厚重的防護罩，沉重的焊槍，嗆鼻的煙塵，刺眼的火花，滾燙的焊渣……這似乎就是一項毫無技術含量的男人活，但寧鄉經開區楚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趙小燕卻用一把焊槍使出了“繡花活”，完美地詮釋了什么叫“工匠精神”。

清潔工拜師學電焊

17歲對趙小燕而言，絲毫沒有“花季少女”的概念，而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1996年底，身為家中老大的她，初中還未畢業就跟著同鄉從陜北老家進京闖蕩，為家減負。她的第一份工作并不是焊接，而是在北京第二制藥廠制藥裝備廠房里當清潔工，打掃衛生。趙小燕回憶，廠區位于北京朝陽區的大郊亭，一到冬天滿地枯葉和灰塵，比陜北老家還多了幾分荒涼。一起進城的男老鄉都在廠里做焊接，只有她每天要打掃1000多平方米的廠區。

但趙小燕不愿一輩子做一名掃地的清潔工，她注意到工廠有位姓張的老師傅，看起來很不起眼兒，但大家卻對他恭恭敬敬。原來他是公司聘請的總工藝師，焊接技術超厲害。于是趙小燕就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學電焊。

只要有空，趙小燕就去偷看張總工如何電焊。慢慢地跟張總工混熟了，她就向總工提出要學焊接。張總工很是不屑地說：“你干得了不？你那么瘦，個子又小，焊工是體力活。”

趙小燕不服氣，心里攢的勁兒一下子涌了出來，“我也想學一門本事，他們越說我不行，我越要證明給他們看。”

過了一段時間，她鼓足勇氣找到生產部經理，要求學電焊。經理說：“你現在這份工作很好呀！工作環境好，穿漂亮衣服，工資不低。”趙小燕杠上了：“我就要學電焊，其他的工作不干。”經理一時被眼前這位小姑娘的犟勁唬住了，緩過神后，狠狠地丟下一句話：“你想學電焊，行。先將這80張不銹鋼板按圖紙打磨好，20天完工。”原來一些人嫌臟怕累，這堆鋼板一直堆在車間角落里沒人磨。一個從西北農村出來的小姑娘，除了放過羊，哪里看得懂圖紙和打磨？

面對一塊塊1.5米×1.5米大小，每塊4毫米厚的鋼板，當時體重才80多斤的趙小燕連搬起來都費勁兒，直徑250毫米的砂輪機，她“使出吃奶的勁兒”才能勉強操作……趙小燕一咬牙就答應了。她先偷看別人怎么做，然后又虛心請教。車間里10多個人，只有她一個女孩，連續20天，她咬著牙蹲在角落里磨完了80塊鋼板，直磨得手抽筋，連筷子都拿不住。

經理找到趙小燕：“小丫頭還想學焊接不？張總工觀察了你很久，他愿意收你當徒弟。”好消息來得太突然了，趙小燕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眼淚奪眶而出。

小學徒變成趙老師

真正學焊接時，趙小燕這才發現比想象的要難得多。首先是焊接協調性和姿勢的練習讓人非常難熬，必須按師傅要求半蹲或蹲下，然后左右手配合練習，一手握焊槍，一手握焊絲，要練得雙手有超強的穩定性，真正做焊接時才不會因為手抖動而影響焊接質量。她把握著每一個可以練習的機會，休息時，就拿著兩根棍子反復走直線，熟悉拿焊槍的姿勢。她明白，許多產品從不會給焊工“再來一次”的機會，所以在進行每一項產品焊接之前，她會撿車間里的爛條子反復琢磨焊接方法。

“你看，現在我兩只手的手腕粗細已不一樣了，右手比左手更粗一些。”趙小燕伸出雙手，轉了轉手腕比較。

焊工的勞保防護也讓人很頭疼，頭盔、手套、勞保鞋、護肩等都得用上，特別是在夏天，那簡直不是8小時上班，而是8小時蒸桑拿。

盡管學得非常認真，但剛開始進行焊接時，趙小燕并未得到師傅的認可。當師兄們都在焊接產品的時候，她的工作是焊接廠區的護欄，工人們坐的板凳，以及繼續磨鋼板……唯一可以接觸產品制作的機會，是焊接排水管道，因為焊接的位置特別低，需要整個人趴在臟水里焊接，誰也不愿去。

小個子的趙小燕之前被嫌棄，但這恰恰成了她的優勢。因為身材瘦小、動作靈活，她總能在非常狹窄的地方焊接作業。但在那些狹小的空間進行操作，燙傷和磕碰就多了許多。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可趙小燕在夏天也從不穿裙子和短袖。因為電焊工作，無數滾燙的焊渣落到她的胳膊上、腿上，留下了一個個紫色的疤痕。她笑稱：“這是焊工的獨特標志，已經算不上什么新鮮事了。”

由于肯吃苦，趙小燕的技術進步很快。幾年下來，除了跟工廠里的師傅學，趙小燕還報了學校，利用業余時間去學。通過理論學習和實踐操作，她獲得了特種設備焊接操作人員證、焊接高級技師證書等專業資質，掌握了手工氬弧焊及自動焊、管道全位置自動焊等多項焊接工藝和技術。

在北京的這家工廠，趙小燕一干就是12年，從一個掃地的農村小姑娘，變成了有頭有臉的焊接技術骨干。2011年，趙小燕被中國醫藥裝備領域的龍頭企業——楚天科技，作為高級技術人才引進。

開工第一天，她就遇到了一次特殊的“考試”。

在車間里，她跟4個老師傅一起搭班干活：將兩根直徑24.5毫米、管壁厚度為1.65毫米的管道，采用手工氬弧焊技術，將它們焊接在一起。

管壁薄，對焊接的技術參數和焊工操作手勢要求極為嚴格，稍不注意就會焊透、變形，造成次品或廢品。

幾個老師傅弄了半晌，效果并不理想。站在一旁的趙小燕小聲提了點建議。

“小趙，要不你上手試試吧。”老師傅急了，對趙小燕說。

“我心里當時的感覺是，老師傅估計是想考考我。”3分鐘，趙小燕將兩根管子牢牢焊在一起，焊接處光滑無殘留。“趙老師技術不錯，你再跟我們講講這里怎么焊。”老師傅改口叫“老師”了。

也是從這一天開始，焊工們知道楚天科技新來了一位技術精湛的“趙老師”。

用焊槍干出“繡花活”

楚天科技作為一家深耕于醫藥裝備行業的上市公司，其生產的凍干機、西林瓶線等醫藥裝備，對焊接的精度要求非常高。

“焊接就像繡花一樣，焊槍就是我的‘繡花針，‘一針一線都要用心，因為這關系到整個產品的質量。”趙小燕說。對于醫藥裝備而言，其各個系統都要靠焊接連接在一起，稍有瑕疵，就會影響裝備質量水平，進而影響藥品質量——這是涉及藥品安全的重大問題。這意味著，醫藥裝備的焊接，必須達到最好的水平，比如說，焊縫內不能出現氣孔和夾渣等現象，設備內部不能出現焊瘤。

趙小燕對自己要求很苛刻，她把每次焊接作業都當作制作一件工藝品。但做成工藝品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這需要焊工手持焊槍要平穩、用力要均勻，做出來的焊縫才能夠勻稱美觀、天衣無縫。

為了這樣的美觀，趙小燕經常一蹲就是幾個小時、一站就是幾個小時，完工時，腳已經完全麻木，腰已經直不起來了。

趙小燕說，焊接是一個良心活，因為一點小的失誤，會給企業帶來很大的損失，把每個環節做到最好，就是對“工匠精神”最好的闡釋。

由于虛心學習，趙小燕鉆研出凍干機板層（制藥裝備中的一種重要部件）焊接的新工藝，因此獲得了國家專利局批準的實用新型專利。層狀燒結網的手工氬弧焊焊接，是洗滌過濾干燥機設備中最不容易焊接的技術，趙小燕也一舉將它攻破。

作為楚天科技焊接方面的骨干之一，趙小燕在保持自身高水平技術的同時，還培育出一大批崗位好手。趙小燕培訓的特種設備焊接操作人員目前已超過400人次，實操項目超過600項，經她培訓的焊工，考試合格率在99%以上。

除了為所在企業培訓專業人員，趙小燕還被聘為湖南省特種設備檢驗檢測研究院培訓部焊接培訓師，培訓了遠大、三一重工、江麓機電集團、山河智能、五新集團、波隆集團、安淳高新技術公司、新沙鍋爐廠等眾多企業的焊接人員。

2016年6月初，趙小燕去人民大會堂參加了中國的“科技三會”——中國科技創新大會、中國工程院和中國科學院兩院院士大會、中國科學技術協會全國代表大會。會議規格非常高，習近平、李克強等黨和國家領導人都參加了會議。趙小燕無比激動，她覺得自己一定不能辜負這個大好的新時代。當年12月，趙小燕又獲得全國第十三屆技術能手光榮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