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倫
《資本論》是近代歷史上影響力最大的一本書,它對與資本社會的剖析精準而獨特。馬克思在書中運用了豐富的知識和強大的邏輯推演功能,對資本主義從產生到走向失敗做出了詳盡的分析。《資本論》的分析方法能否適用于分析農牧業經濟呢?尤其是其中關于資本形成的歷史和邏輯以及價值究竟從何而來的部分,是否能夠將其運用到分析其他經濟形式呢?一個成熟的理論必然能夠比較全面而深刻的剖析一種社會制度或者一種經濟形態,今天我將試這回顧一下游牧經濟的歷史與發展過程,并試用《資本論》中的一些觀點分析游牧經濟這一經濟形態,試圖找到在游牧經濟中的地租的存在形式及其發展。
游牧經濟 價值 資本
游牧經濟的概念
日本學者梅棹忠夫曾在《文明生態史觀序》上提出“文明生態論”。他認為蒙古高原為中心,大興安嶺以西至東歐為“第三世界”,即暴力之源,第三世界因為多為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難以生產出維持生計的鐵、銅、鹽等生活必需品,每逢大災就需要南下入侵以獲得生活必需品。毗鄰“第三世界”的是黃河長江流域、多瑙河流域、兩河流域、西南歐各地為“第二世界”,因為依靠水源而擁有高度發達的農業文明,但是緊挨暴力之源的“第三世界”,所以這些地區的國家無一例外的發展成為統一的專制國家。而遠離“第三世界”的英國、日本和西歐一些國家,為“第一世界”,雖然這些國家沒有高度發達的農業文明,但是由于遠離“第三世界”,不容易形成強大的向心力以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侵犯,所以多形成邦國和諸侯林立的松散國家,也更容易轉為工商業社會。這個提法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我認為在梅棹忠夫眼中的“第三世界”就是我們今天要討論的游牧經濟的主要地區。
有學者認為游牧經濟只有蒙古族的游牧經濟,這種想法是不全面的,事實上,游牧民族與從事游牧經濟活動的人不只有蒙古族,還有哈薩克、塔吉克、維吾爾、藏甚至還有一小部分漢族人也從事游牧經濟活動,游牧地區是指從大興安嶺以西至東歐的廣袤地區,這里多為平原,民族眾多,所以我不認同用民族分別來研究游牧經濟。
所以,游牧經濟,就是在大興安嶺以西至東歐各民族,依據天氣的變換和草場的優劣,在一定時期內尋找最適宜游牧地區從事游牧活動的經濟活動。相比同時期的農業經濟,游牧經濟更具有游動性和分散性的特點。
游牧經濟不同于畜牧業經濟,二者既有區別,又有聯系。游牧經濟屬于畜牧經濟,但是畜牧業經濟的概念要比游牧經濟的范圍要更廣,畜牧業經濟包括了草原畜牧業(原始草原畜牧業、定居畜牧業和游牧畜牧業)、舍飼畜牧業以及畜牧和舍養二合一的半畜牧業。
分析游牧經濟的產生于發展
游牧經濟產生的時間尚不確定,各個學說多認同游牧的生產方式產生于公元前9000年至7000年之間,人類在這個時間段馴服了牲畜,使其成為了生產資料,并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和物物交換的出現也使其成為了商品,游牧經濟也就成為了經濟生產方式的一種重要形式。由于在廣袤的亞歐大陸形成了多個游牧民族,他們雖然都在歷史長河中占據了重要的歷史地位,但不能一一評述,我們只能選擇一個最具有代表性的民族一一蒙古族作為我們討論的對象。蒙古族作為一個整體民族出現于成吉思汗統一草原各部落之后,在此之前都是氏族部落社會,伴隨氏族部落社會的是奴隸制度。在統一之后,蒙古高原出現了分封制這種松散的制度形式,雖然產生的時間相較于其他文明晚,但其對于擴大蒙古帝國產生了重要的推進作用。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最近學界提出了一個新的概念叫“蒙古自由主義”,是指在蒙古帝國統治時期的歐亞大陸,由于蒙古貴族階層采用漢族和西歐各國的封建領主制,在客觀上促進了經濟的進步與發展和歐亞大陸之間的交流。這與游牧經濟的特性有關,游牧民族天性自由,居無定所,生活的環境中沒有明顯的邊界;在草原上人們對貿易的需求及其旺盛,如果對貿易進行限制(如收稅等)必然會打擊商人的積極性,不利于游牧地區長期的穩定發榮;另外,草原地區的游牧業還是靠天吃飯,雖然雨水充裕的年份可能對于貿易的需求不會太大,但到了旱季,牧民需要進行貿易交換以獲得生活中的必需品(如鹽,衣物等)。
自元朝始至清朝后期,亞洲大陸的蒙古族的政治制度一直是封建領主制,具體說來就是可汗(國家或部落的領袖)擁有所有土地,可汗下設諸多萬戶長,萬戶長下設千戶長,一直延續到最基層的牧民。這種制度在起初有利于軍事作戰,但經過長時間的演化,難以形成穩定的結構,權力的繼承體系非常脆弱,到了元末甚至清朝前期,也就是噶爾丹時期,蒙古高原的游牧民族一直處于誰的拳頭大聽誰的的狀態,一直沒有擺脫分散的格局。
蒙古高原的游牧經濟受自然氣候影響較大,比如按照梅棹忠夫的觀點,當遇到小冰期,北部高原的游牧經濟就會受到重大影響,導致牲畜難以存活,牧民生活難以為繼,在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嚴重匱乏的條件下只得進行南下的戰爭行動。如成吉思汗統一蒙古高原和努爾哈赤統一滿洲諸部都是在小冰期時期。而游牧民族的社會制度具有相似性,蒙古族與滿族滿洲統一以前并無太大區別,后來,在滿洲使用的八旗制度也在蒙古部落中實行。但蒙古族及其他游牧民族的封建領主制度并沒有太大的改變。
1947年5月1日內蒙古自治區人民政府成立,確立了“廢除封建特權,發展包括牧主經濟在內的畜牧業經濟”和“既保護牧主的私有財產權利,又保護牧工的權益”的原則。改革開放以后,內蒙古自治區政府實行了“雙權一制”(所有權、使用權和承包經營制),既“草原集體單位及草原使用單位,可以將所屬草原分片承包給基層生產組織或農牧民經營,原則上提倡承包到戶”。
簡單回顧了游牧經濟的社會制度下面我將使用《資本論》中關于地租的理論分析一下在游牧經濟中,地租是以怎樣的形式存在的。
游牧經濟中的地租
地租由于在不同的社會制度所形成的形式有所不同,所以,我們所說的地租具有兩種形式:封建地租和資本主義地租。封建地租是指在封建制度下,土地所有者占有大量土地,交由農民耕種,并向農民收取地租。
由于游牧民族進入資本主義社會和社會主義社會的時間較晚,其發展歷程中大部分時間實在封建領主制下度過的,所以游牧經濟是封建地租。即使進入清末時期,游牧經濟中的地租形式依然是封建地租,雖然在蒙古王公貴族中存在的是土地私有制,既土地屬于王公貴族及其家屬,但是王公貴族及其家屬還有后來的牧主與牧民的關系是人身依附的關系,并不是像馬克思關于資本主義地租的定義的前提條件,既勞動者與土地私有者是純粹的經濟關系;另外,封建地租的范圍是農民(在此時牧民)的全部剩余產品,而在資本主義地租中,則是農民所創造的超過平均利潤以上的那一部分剩余價值;還有一點,游牧民族中王公貴族及牧主與牧民的關系式剝削與被剝削的關系,而資本主義地租中,是農業資本家和土地所有者共同剝削勞動者。
在《資本論》第47章——資本主義地租的起源中,馬克思將地租分為三種形式,勞動地租、產品地租和貨幣地租。在游牧經濟中,由于商品經濟并不發達,出現的地租形式只有前兩種,既勞動地租和產品地租。剛才提到地租是土地所有者即地主將土地交給農民耕種,并收取地租,而在游牧經濟中,則變成了牧主(王公貴族及牧主)將草場交給牧民發展牲畜,并收取地租,地租的形式不局限于貨幣。在這個過程中,由于游牧經濟商品經濟并不發達,牧民無法通過物物交換獲得貨幣,所以與歐洲晚期封建社會一樣,出現了多種多樣的償還地租的形式。正如馬克思在《資本論》說的:“同直接生產者直接相對立的,如果不是私有土地的所有者,而是像在亞洲那樣,是既作為土地所有者同時又作為主權者的國家,那么,地租和賦稅就會合為一體,或者不如說,在這種情況下就不存在任何同這個地租形式不同的賦稅。”馬克思還說“在這里,國家就是最高的地主。在這里,主權就是在全國范圍內集中的土地所有權。”“在產品地租是地租的占統治地位的和最發達的形式的時候,它又總是或多或少伴隨先前的形式的殘余,即直接用勞動即徭役勞動來交付地租的形式的殘余,而不管地主是私人還是國家。”游牧民族的王公貴族也正是這樣來剝削牧民的:由于當時蒙古高原戰事不斷,服兵役和徭役就成為了牧主階級剝削牧民的主要方式,“其法,家有男子,十五以上,七十以下,無眾寡,盡簽為兵”,沉重的兵役與徭役,使游牧民族喪失大量男子勞動力,生產力也逐漸下降,也給其他地區造成了嚴重的破壞。
不僅有勞動地租,牧主向牧民索取地租還有另外一種形式,既產品(實物)地租。馬克思在《資本論》中說:“地租是占有本人再生產所必須的勞動條件的直接生產者必須向這一狀態下無所不包的勞動條件即土地的所有者提供的唯一的剩余勞動或唯一的剩余產品;另一方面,也只有土地才作為別人所有的、和直接生產者相獨立的、人格化為土地所有者的勞動條件而出現在直接生產者面前。”(資本論第三卷898)馬克思還認為“產品地租的前提是直接生產者已處于較高的文明狀態,從而他的勞動以及整個社會已經處于較高的發展階段”。而馬克思所研究的是資本主義制度下的產品地租,與游牧經濟后期所產生的事物地租又有一些區別,游牧經濟后期產生的實物地租屬于滿足自身需求的產品,具體說來,如牧民為了獲得更多的牛羊,則會提高牛羊的生育率,而獲得更多的牛羊最直接的目的則是讓生活有保障,并不是為了獲得更多的財產以投入下一步的生產活動中,而資本主義制度下的實物地租則是實物地租的生產不是地主或地主代表者的直接監督和強制下進行,趨勢直接勞動者生產的是各種關系的力量,而不是直接的強制,是法律的規定,而不是鞭子。正如《蒙古秘史》中所記載的“百姓羊群里,可每年出一個兩歲羊做羊湯,每一百羊內,接濟本部窮乏者”,“諸王駒馬等聚會時,每每于百姓處課斂不便當,可教千戶每年出騾馬并牧其之人”。
這些就是在游牧經濟中我認為的地租形式。隨著新中國的建立,牧民的生活獲得了質的提高,舊社會的苛捐雜稅以及繁重的徭役、兵役也隨之取消。在現階段的牧民的剩余產品的形式又參加了市場經濟的元素,就予以不討論了。
[l]卡爾·馬克思,資本論,第三卷人民出版社2008.2
[2]蒙古族游牧經濟及其變遷研究2006.4.8
[3]內蒙古草原畜牧業生產組織制度創新研究20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