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保全制度及其法律完善

王卓楊

摘 要：我國《合同法》以及相關司法解釋規(guī)定了合同保全制度，即代位權制度和撤銷權制度，為債權人行使債權提供了法律保障。但也存在立法不明確、種類不齊全、程序不嚴謹?shù)葐栴}。為不斷完善合同保全制度，并為其法律適用提供理論支撐，需要對合同保全制度的規(guī)范運作進行深入分析和研究。

關鍵詞：合同保全；代位權制度；撤銷權制度

一、合同保全制度的法律價值

合同保全制度是合同法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是指在債務人怠于行使權利或因其他行為致使其財產(chǎn)不當減少或危及債權人利益時，法律允許債權人以自己的名義對債務人的行為或債務人與第三人的行為行使一定的權利，以排除對債權人的危害，從而保全債務人責任財產(chǎn)的法律制度。在我國現(xiàn)行《合同法》中，合同保全制度包括債權人代位權制度和債權人撤銷權制度。債權人的代位權是為了保持債務人的責任財產(chǎn)而設立，當債務人有權利行使而不積極行使權利，以致影響債權人利益的結果實現(xiàn)時，允許債權人代債務人之位，得以自己的名義向第三人（次債務人）行使債務人的權利。債權人的撤銷權是為了恢復債務人的責任財產(chǎn)而設立，當債務人在不履行義務的情況下，實施了減少其責任財產(chǎn)的行為、增加了債權人債權實現(xiàn)的風險和危險時，債權人有訴請法院撤銷債務人所為行為的權利。

確立合同保全制度，是現(xiàn)代民法在對債權人合同保護制度設計方面的具體體現(xiàn)，對于維護市場交易秩序和弘揚契約精神意義重大。從立法上看，設置合同保全制度就在于彌補合同擔保、強制執(zhí)行制度和違約責任制度在保證債權實現(xiàn)方面的不足，保全了作為承擔合同責任基礎的責任財產(chǎn)，為將來的強制執(zhí)行做好了準備。從實踐上看，合同保全制度可以有效地防止債務人的財產(chǎn)消極與積極的不當減少。對于合同成立后，債務人采取不當手法故意躲債的行為，合同保全制度賦予債權人可以對第三人主張權利，為解決普遍存在的“連環(huán)債”、“討債難”現(xiàn)象提供了法律依據(jù)，也有利于債權人合法權益的實現(xiàn)。

二、我國現(xiàn)行法律對合同保全制度的相關規(guī)定

1.債權人代位權制度

我國《合同法》第73條規(guī)定：“因債務人怠于行使其到期債權，對債權人造成損害的，債權人可以向人民法院請求以自己的名義代位行使債務人的債權，但該債權專屬于債務人自身的除外。代位權的行使范圍以債權人的債權為限，債權人行使代位權的必要費用，由債務人負擔。”

為使代位權制度應用于司法實踐，最高法院在《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中以大量篇幅將其具體化，涉及到構成要件、行使、訴訟管轄、當事人的確定、次債務人的抗辯權以及代位權行使的法律效果等。其中，第11條規(guī)定：“債權人依照合同法第七十三條的規(guī)定提起代位權訴訟，應當符合下列條件：債權人對債務人的債權合法；債務人怠于行使其到期債權，對債權人造成損害；債務人的債權已經(jīng)到期；債務人的債權不是專屬于債務人自身的債權。”以上條款從法律上規(guī)定了代位權的行使要件，對保障債權人行使代位權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

如何行使債權人的代位權，是代位權制度的核心問題。傳統(tǒng)民法認為，代位權的行使方式有兩種，即裁判方式和徑行方式。而《合同法》第73條規(guī)定，債權人“可以向人民法院請求以自己名義代位行使債務人的債權”，這意味我國法律排除了以直接方式行使代位權的可能。

這一規(guī)定不僅在事實上阻斷了債權人行使代位權的溫和路徑，而且加大了使用司法資源的成本。首先，代位權來自于債權人對債務人的債權和債務人對次債務人的權利，將這兩種權利的行使固定于訴訟方式，勢必削弱債權人的行權功能。其次，允許債權人以直接方式行使代位權并不應該導致次債務人向債權人履行數(shù)額多少由其雙方自定的混亂現(xiàn)象，而是應當根據(jù)債權人的債權數(shù)額及債務人對次債務人的債權數(shù)額來確定，同時可以公平合理的公示制度來防止損害債務人利益的事情發(fā)生。再者，如果行使代位權只限于訴訟方式，則由于這種方式與直接主張相比更為激烈，同時對舉證要求太高，可能使次債務人產(chǎn)生較強的對抗情緒和事實認定方面的不配合，從而使代位權制度的作用難以實現(xiàn)。最后，允許債權人直接行使代位權，可以減少司法資源的浪費，降低社會成本。其實在法律關系明確、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的代位權關系中，代位權完全可以通過直接行使的方式實現(xiàn)；只有其中少數(shù)爭議較大、情況復雜、用非訴方式無法解決的代位權關系，才適合通過訴訟方式加以解決，這符合經(jīng)濟和效益的原則，更能體現(xiàn)了合同法的立法意圖及價值取向。

2.債權人撤銷權制度

撤銷權又稱廢罷訴權，是指債權人對于債務人實施的減少財產(chǎn)行為而危及債權人債權實現(xiàn)時，有請求法院撤銷其行為的權利。《合同法》第74條規(guī)定：“因債務人放棄其到期債權或者無償轉讓財產(chǎn)，對債權人造成損害的，債權人可以請求人民法院撤銷債務人的行為。債務人以明顯不合理的低價轉讓財產(chǎn)，對債權人造成損害，并且受讓人知道該情形的，債權人也可以請求人民法院撤銷債務人的行為。”據(jù)此，債權人的撤銷權是指債務人放棄對第三人到期債權實施無償或低價處分財產(chǎn)的行為而有害于債權人債權時，債權人可以請求人民法院撤銷債務人的行為。

債權人行使撤銷權，需滿足一定的主客觀條件。首先，債務人在客觀上實施了一定的危害債權人債權的行為。即債務人的行為必須是使其財產(chǎn)減少的行為，如放棄到期債權，無償轉讓財產(chǎn)，以明顯不合理的低價轉讓財產(chǎn)等；在時間上債務人須于債權成立后實施該行為。其次，債務人與第三人為行為時主觀上具有惡意。即明知其行為有害于債權人的債權而依然成立。

在行使撤銷權時，要注意以下幾個問題：第一，可以行使撤銷權的權利主體是債權人。第二，債權人行使撤消權的方式，須以自己的名義以訴訟方式為之，由被告所在地人民法院管轄。第三，撤銷之訴的被告是債務人，債權人未將受益人或受讓人列為訴訟第三人的，人民法院可以追加該受益人或受讓人以第三人的身份參加訴訟。第四，撤銷權行使的期限，自債權人知道或者應當知道撤銷事由之日起1年內行使，自債務人的行為發(fā)生之日起5年內沒有行使撤銷權，該權利消滅。這一規(guī)定與《民法總則》關于撤銷權的期限相一致。

三、合同保全制度的必要限制與理解

1.代位權制度的限制

在《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中，立法者對代位權行使的限制作出了比較明確的解釋。其中，第12條規(guī)定：合同法第七十三條第一款規(guī)定的專屬于債務人自身的債權，是指基于扶養(yǎng)關系、贍養(yǎng)關系、繼承關系產(chǎn)生的給付請求權和勞動報酬、退休金、養(yǎng)老金、撫恤金、安置費、人壽保險、人身傷害賠償請求權等權利。以上司法解釋可以從以下方面加以理解：

（1）非財產(chǎn)性權利。主要是指身份上的權利，例如，監(jiān)護權、婚姻撤銷權、離婚請求權、非婚生子女的認領權及否認權、婚生子女的否認權等。

（2）無形利益的財產(chǎn)權。例如，繼承或遺贈的承認或拋棄的權利、撫養(yǎng)請求權、因生命、健康、名譽、自由等受到侵害而產(chǎn)生的損害賠償請求權等，這些權利雖為財產(chǎn)利益而產(chǎn)生，但其行使與否以及行使的范圍，應依權利人的主觀判斷而定，他人不得代位行使。

（3）不得讓與的權利。主要是指那些基于個人信任關系而發(fā)生的債權或者以特定身份關系為基礎的債權、不作為債權等，這些權利的成立與存續(xù)，與權利人人身具有密切聯(lián)系，因而不得由他人代位行使。

（4）不得扣押的權利。例如，養(yǎng)老金、救濟金、撫恤金等。

2.撤銷權制度的限制

有關法律和司法解釋雖未對撤銷權的范圍明確規(guī)定，但依據(jù)特定債權的不同特點，筆者認為以下債權原則上不宜行使撤銷權：

（1）租賃權。租賃權是債權物權化的表現(xiàn)，所以在租賃物交付以后，出租人將其所有權讓與第三人或者設定擔保，并不影響承租人租賃權的實現(xiàn)，所以租賃權不發(fā)生撤銷權。

（2）附有特別擔保的債權。債權人的債權附有完全的特別擔保，足以保障其債權的實現(xiàn)時，例如抵押物、質物、留置物，足以抵償債權，或者保證人有足夠的資力擔保債權的實現(xiàn)，債權人無須行使撤銷權。只有在相反情況下，特別擔保不完全時，才發(fā)生債權人撤銷權。

（3）附停止條件的債權。這類債權的效力是否發(fā)生取決于條件是否成就，其效力處于不確定狀態(tài)，所以原則上此類債權人不享有撤銷權，但對于那些債權發(fā)生可能性甚大的，特別是附法定條件的債權，可以有撤銷權。

四、合同保全制度的法律完善

鑒于合同擔保制度在理論研究和司法實踐中存有諸多異議，為使其更能體現(xiàn)債權實現(xiàn)的公平性、安全性，亟需加以必要完善。

1.通過立法對其地位予以強化

債權人代位權和撤銷權制度作為合同債的保全制度，與債的擔保制度處于同等地位，應在《民法典》的債法總則中加以體現(xiàn)。債權人行使代位權實現(xiàn)債權，就其本質而言，不屬于債的履行范圍，而是合同效力擴張的表現(xiàn)，與債的效力有密切聯(lián)系。因此，《合同法》將該制度規(guī)定在合同的履行中不盡合理。然而，在我國《民法典》尚未制定、《民法通則》和《民法總則》均無具體規(guī)定的情況下，將該制度在《合同法》中先行規(guī)定亦為務實之策。從長遠看，債權人代位權制度應隨著《民法典》的制定而回歸本位，進而提高該制度在債法中的地位，并與擔保制度同等對待。

2.適當增加債權人行使代位權的權利種類

依《合同法》之規(guī)定，代位權人行使代位權的內容是“到期債權”，但專屬于債務人的自身除外。可見，《合同法》排除了未到期債權和債務人的其他權利成為代位權標的的可能性。如此，代位權內容的固化導致債權人代位權制度功能的弱化。如，債務人的債權已經(jīng)法院判決、調解或者仲裁機構裁決，但次債務人未能履行生效法律文書，按照《合同法》第73條規(guī)定，債權人因不能代位行使債務人的申請強制執(zhí)行權而無法保全債權。債務人可以通過非法手段和途徑，將非專屬債權及其收益轉化為專屬權利和收益，使債權人的權利落空。因此，適當增加代位權的權利種類，是增強該制度生命力的重要內容。

3.運用司法解釋增強實踐操作性

債權人代位權和撤銷權制度兼具實體法與程序法的特點，且內容遠超合同履行本身。僅憑《合同法》的概括性規(guī)定，無法滿足司法實踐的需要，不足以實現(xiàn)該制度的立法目標。增強合同保全制度的實踐操作性，需要通過頒布司法解釋加以解決，重點明確以下問題：代位權和撤銷權的內容適用于何種情形，債權人在行使代位權時應承擔何種義務；在程序性重點明確債務人的訴訟地位，判斷代位權有無行使的必要條件，債權的范圍如何確定等。

4.增加合同保全的實現(xiàn)途徑

現(xiàn)行法律規(guī)定合同保全只能通過訴訟得以解決，其手段單一性不利于保護債權人的利益。如果設定在訴訟之外，還可以對例外情形允許徑行行使，則權利保護更為周到。同時，法律可以賦予公證機關處理合同保全的權力，通過公證證明債權人與債務人之間的債權債務關系，及債務人的不當行為和相關法律事實，允許債權人行使代位權或撤銷權。在這一情況下，債權人得到公證后，如果依然實現(xiàn)受阻，可以向法院申請強制執(zhí)行。

五、結語

合同保全制度自確立以來，旨在防止因債務人財產(chǎn)的不當減少致使債權人債權的實現(xiàn)受到危害，意為維護誠實信用原則、保障合同當事人的權利與訂約時期待的合同目的、促進交易秩序的穩(wěn)定與公平，為民事法律關系特別是商事法律關系提供了堅實的制度與法律保障。筆者期待，國家在制定《民法典》時，能夠對《合同法》中關于代位權、撤銷權制度進行必要的具體規(guī)范和完善，使其在新的歷史背景下最大限度地發(fā)揮應有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