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手帕

簡兒

我在裁縫店用一塊花布做了十方花手帕。

裁縫店的老板娘收錢時很為難，說從來沒給人做過手帕，要不就收30元吧。我知道，30元其實只夠買一方手帕。

小時候我天天洗手帕。那一方手帕，用肥皂搓了又搓，洗干凈以后曬在太陽底下，晚上收進來，有一股暖烘烘的太陽的香味。

手帕擦過以后，折起來，換一面可以繼續(xù)再擦。一塊手帕大抵可以用四次，用臟了以后塞在褲袋里。小時候的褲子，媽媽縫了很多口袋，一個用來放爆米花和毛豆，一個用來放玻璃彈珠、洋片，還有一個就專門用來放手帕。

鼻炎發(fā)作的時候，手帕變得黏糊糊的，擤在上面的鼻涕干了以后硬邦邦的，要費力地搓好久才能洗干凈。那時候想，要是不用洗臟手帕多好呀。

后來出現(xiàn)了餐巾紙，人們就不再用手帕了。手帕竟成了一件舊物，在時光中漸漸沒了影蹤。

女兒有一天放學回家，哼著一首歌：“丟，丟，丟手絹，輕輕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訴他。快點快點抓住他，快點快點抓住他。”

女兒興奮地告訴我，今天老師給大家玩了一個丟手絹的游戲。我差點忘了手帕還有這樣一個好聽的名字和一首曾經(jīng)風靡一時的歌謠。“哪里來的手帕呀？”我問。“老媽，你真是老古董。不一定非要丟手帕呀，用別的東西代替就可以。”女兒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也是，不一定非得丟手帕，丟襪子，丟毛絨玩具，或者丟iPad都可以啊。現(xiàn)在的孩子，書包里裝的東西可多著呢。哪像我們小時候，除了手帕、沙包、洋片、彈珠這些東西，啥也沒有。

可是，為什么現(xiàn)在的孩子并不覺得快樂呢？相反，小時候的我們不玩到天黑決不肯回家。黃昏的村莊里此起彼伏的呼喚聲，都是媽媽在尋找自己的孩子。一個臟兮兮的孩子被媽媽牽著手回家。媽媽的手暖烘烘的，聞起來也有一股太陽的香味。

那十方手帕有著暗綠色的花紋，洗干凈了以后，掛在晾衣繩上，像一串綠蘿。光陰舊了，日子仿佛一架老式放映機，又倒回到很久以前。那與蠟燭、小人書、半導(dǎo)體、黑白電視機相伴的時光很美好，但往事不可追憶。再見了，舊時光。

那一方花手帕曾半遮過美人的臉。她穿著一襲布袍，略帶幾分羞澀，月牙似的眼睛，輕輕掃過他的面龐——這是舊時光里的女孩子初見心儀的男子的情狀。現(xiàn)在的女孩子怕是不會再這樣了吧。

現(xiàn)在是一個女漢子林立的時代，若仍是猶抱琵琶半遮面，怕是要被人嘲笑：“真是拿腔拿調(diào)，忸怩作態(tài)哦。”可是，管別人那么多做什么呢？偏要做個小女人，小情小調(diào)，小心眼，小肚雞腸。在他面前，時不時顰個眉，撒個嬌。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在花手帕上灑點辣椒粉，抹個眼淚啥的。要知道，溫柔才是世上最厲害的一件武器啊。

（摘自《日常》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