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櫥窗照

陳建興

1971年10月的一個晚上，母親去長寧中學參加70屆1班的畢業分配會。大兒子已在崇明農場，屬“上農”。女兒按政策可被分配在上海，也可去務農。班主任在講臺上念著名單，母親屏氣凝神地傾聽著，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怕漏聽了女兒的名字。當讀到“陳慧芬，上海郵電局”時，母親先是怔了一下，繼而臉漲得通紅，眼里噙著的淚花不由得掉了下來。

11月，姐穿上了綠色的郵政服，開始了綠衣使者的生涯。她走在弄堂里，鄰居們都投來羨慕的目光。

第二年5月的一天，姐騎著自行車送報紙至延安西路1559號的藝華照相館，里面走出一個戴著鴨舌帽和闊邊眼鏡、穿中山裝的男子。他招呼姐：“小姑娘，來來來，拍張照片。”姐哪來的余錢拍照，便婉言謝絕了。“闊邊眼鏡”忙擺手道：“哎，免費的。拍得好的話，還可以放在櫥窗哦。”說著，他指了指櫥窗里的一排排肖像照。聽到是這樣，姐猶豫了一會兒，便答應了。

姐斜背著綠郵袋，理了理車前的報袋，拿著一疊信件的手扶著自行車，另一只手拿著一張《解放日報》。“闊邊眼鏡”拿著海鷗牌照相機，低著頭對好焦距，“咔嚓咔嚓”連拍了數張。他又讓姐進照相館，給她拍了一張半身的肖像照。

沒過幾天，姐的肖像照便被擺放到了藝華照相館的櫥窗里。姐臉上洋溢著自信和希望。那年，她才18歲，正值人生最美的年華，笑得那么自然和單純。那時照相館里陳列的照片不少都是市民熟悉的行業代表人物，是時代的縮影。

母親聽說放大的“彩色”照片被放進了櫥窗，笑得合不攏嘴，經常帶人去看。

如今，照相館標志性的櫥窗文化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但姐的櫥窗照為我家留下了難忘的歷史瞬間。

（摘自《新民晚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