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維也納

王小妮

維也納低調得很，城市中心最繁華的區域，很多房子都藏著故事。

莫扎特、貝多芬，很多音樂家在這座城市里居住，但它并不是處處都有樂聲。臨街的寶馬專賣店在星期一的下午三點大門緊閉，透過玻璃窗看去，孤零零的一輛寶馬車停在大廳中間。最光鮮的是老式觀光馬車，車身漆得嶄新，馬匹高大，蹄子踏在石塊路面上嗒嗒地響。大多時候，沒人光顧它們，馬車和車夫只是站在路邊曬太陽。維也納人喝咖啡、讀報紙、等電車時都是沉默的，還有點在東方人看來的若有所思。無聲的是那些建筑物上的人物雕像。

去過葬有33萬人的中央公墓以后，我說：“維也納人一半成了塑像，站在不同殿堂的頂上，另一半則長眠在公墓中。”

我跟一個奧地利朋友去他出生的小鎮品嘗新釀的葡萄酒，地點在維也納市郊的維也納森林深處。那一帶有很多世代釀酒的家族，夏秋之交是接待客人的旺季，可依舊有些釀酒人家全部外出度假去了。

我們來到一家露天酒吧，它的門上畫著一棵枝杈眾多的大樹，主干和分支上都畫有人頭像，這一家的繁衍族譜一目了然。穿老式布裙子的姑娘步伐極快地穿梭，新葡萄酒分不同口味逐一端上來。天色晚了，燭光在輕搖，維也納人半仰在鋪著古樸臺布的木桌前，慢慢晃著杯里的酒。新葡萄酒上市的時候，他們個個都是品酒師。

在維也納森林的高處，可以見到維也納全城。朋友給我們詳細講解當年土耳其人進犯的路線，隨后分別指出哪里是捷克，哪里是匈牙利，哪里是斯洛文尼亞。不經他的指點，我不會想到奧地利的大半邊界被前東歐社會主義國家包圍著，疆土河流相連。朋友說過去他們出國，常被西歐人誤解，以為他們是蘇聯的盟國，他們總要給西歐人解釋。

說到這，他的樣子好懊惱，他分析經常被誤解的原因是奧地利人顯得沒有錢。他用了“顯得”兩個字，我想，我們還認為奧地利人“顯得”深沉，常常若有所思呢。

一個下午， 我們上錯了火車。本來是要回城區的，車開動10分鐘后，車窗外出現大片麥田，我們馬上問列車員，他告訴我們上錯車了。40分鐘后，火車第一次停車，列車員帶我們下車，叮囑車站值班員一個小時后招呼我們搭另一輛火車返回城里。

這不知身在哪兒的一個小時里，我們先走進一片葡萄園，又穿過無人的小鎮，忽然驚跑了一匹白精靈一樣的高頭大馬，最后抬頭看見滿樹的黃杏，腳下也落得滿地都是。一個小時后，車站值班員送我們上了反方向開來的火車，并提醒我們不必另外補票。

我的一個德國朋友聽了這段經歷后說：“看，這就是奧地利人！”我沒弄明白他這話的含義，是怪奧地利人喪失原則沒讓我們補票，還是夸獎他們的淳樸好客？他轉了話題：“你們不下車，就到匈牙利了。”

我多想從維也納咣當咣當地直接就去匈牙利了啊。（摘自《看看這世界》人民文學出版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