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是時光的烙紋

何七

放入料酒、生抽、姜絲、糖等輔料，一切準備就緒后，開大火等待蒸熟。

我在母親的指導下生疏地嘗試清蒸排骨，思緒飄飛，那個慈祥的身影忽然出現在腦海。

小時候，父母忙于工作，我大部分的時間都與外婆一起度過。外婆年輕時在飯店工作，擁有一手好廚藝。耳濡目染下，我對烹飪也產生了極大興趣，經常搬一個板凳坐在廚房看外婆嫻熟地將各種食材、配料搭在一起，沒一會兒就香氣彌漫，我的口水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我最喜歡吃的是外婆做的清蒸排骨，肥而不膩、入口即化。那時家里雖然不太富裕，但外婆依舊經常給我做清蒸排骨。

身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吃貨，為了滿足自己的味蕾，我就生出了自己做飯的想法。

“外婆既然可以，那我也行！”我信心滿滿地偷偷進入廚房，拿菜、開火，猛然出現的灼熱火焰讓我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的我根本不知如何是好，這時才發現原來做飯不簡單。

我看到火光燃燒了旁邊的抹布，燃燒了它可以接觸到的一切，黑煙滾滾襲來，我的大腦卻只剩下一片空白。

幸好發現得及時，并沒有造成很大的損失，但廚房被燒得面目全非。

“她想做飯，有什么問題嗎？”面對母親的質問，我躲在外婆的身后，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外婆輕輕拍著我的肩膀，對母親理直氣壯地說。“沒……沒問題。”母親尷尬地說。

現在回想起，能夠二話不說庇護你的人實在是太少了。保護，也許就是“外婆”這兩個字的含義。

外婆對我說，沒有什么是不用付出代價的，她當初為了學烹飪，被刀劃破手指的次數多得無法數清，既然決定去做，那就堅定地做下去吧。之后，我開始和外婆認真地學習做飯，按照她說的步驟小心學習。

后來，我發現外婆做飯時，有時會突然蹲下身子，痛苦地捂著肚子。我開口詢問，外婆卻搖搖手，說這只是年輕時留下的慢性病。現在回想，我好后悔那時聽信了外婆的話，如果能夠稍微想想的話，事情也許……

一次做飯時，外婆毫無征兆地暈倒。父母慌了神，匆忙將外婆送往醫院。檢查結果讓所有人大吃一驚——外婆竟然是膽囊癌晚期，甚至已經到了無法做手術的地步。

外婆的身體消瘦得讓人心驚，真的是皮包骨頭，母親哭著問外婆為什么要隱瞞，外婆不答，只是默默微笑。我隱約感覺外婆不說的原因，也許就是為了能夠多為我做幾次飯。心地善良的外婆是會做出這樣的傻事的。

我似乎明白了為什么那段時間外婆做清蒸排骨的次數突然增多，也許那時候她就察覺到了什么，想盡可能多做幾次飯菜。

“外婆，我要給你做清蒸排骨。所以，你要快快好起來，求你！”我強忍著淚水說。

外婆終究沒有創造奇跡。母親說，外婆走的時候很平靜，沒有經歷什么痛苦，像睡著了一般而已。

蕭蕭秋雨，漫漫長路，歲月流逝，但思念的影子卻愈加悠長，最終拖成狹窄而又曲折的七彩色塊。

清蒸排骨的香味傳來，像是穿越了無數時空，觸及那最溫暖的心靈。思念是時光的烙紋，在漫漫長路上愈加深沉。

現在，我終于學會了清蒸排骨，只是，外婆卻永遠無法嘗到了…… （圖/Beh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