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不是我了

汪洋

1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用“始料不及”這個成語，大概最能表達那一刻我的心情。

幾天前的一個晚上，女兒洗漱完畢，正要上床時，突然抬頭看著我說：“爸爸，我想和你說個事兒。”

“什么事？”女兒有些嚴肅的表情，讓我的心跳頓時“突突突”加快起來。

她要說個什么事兒呢？不會是在班上又和誰干架了吧？和同學干架的事兒，女兒有前科，進入小學才一周就有過一次。但不對啊，真要是干架了，老師不會這樣不聲不響，一定會通知我的啊。

又或者是單元測試的分數低得超出了想象。也不對啊，從今天接她放學一路上嘻嘻哈哈的表情來看，這事兒也是小概率。

等待女兒解密的時間里，我的思緒穿越了十八彎山路，九連環水路，也沒有想出個頭緒。

看到我瞬間收斂起來的笑容，女兒好像故意吊我胃口似的，笑著說：“爸爸，你不會以為我在學校干了什么壞事兒吧？”

被當面揭穿小心思，我的臉色“唰”地一下紅了。

見我紅了臉，女兒嘟起了小嘴巴：“爸爸，你也真是的，就對我那么沒有信心嗎？”

“沒有，沒有，咱家寶貝最棒了。”我趕緊諂媚奉承道。

女兒小得意地說：“那還是說我的事兒吧！”

我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爸爸，我想和陳彥宇結婚。”

盡管女兒吐詞清晰，但我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追問道：“你說什么？”

“我想和陳彥宇結婚。”

這次可以肯定，我沒有聽錯，女兒說她想和一個叫陳彥宇的家伙結婚。女兒的話，讓我在霎時的愣怔后，心里被一陣又一陣酸溜溜的失落所占據。

2

我的失落是有理由的。

這之前，女兒多次向我表白：“爸爸，我要嫁給你。”為這事兒，我還專門寫了篇文章《爸爸，我要嫁給你》。在那篇文章里，我把自己美滋滋的心情曝了個底朝天。可是，那番心情，在聽到女兒“我想和陳彥宇結婚”的話后，頓時從高高的云端直跌而下。

沉浸在失落的世界里，我呆呆地像個木偶一樣，半天不說一句話。

相信每個爸爸在驟然聽到女兒這句話后，都會有和我一樣的失落心情吧。這種心情很有點像，女友要結婚了，但新郎不是我。

女兒想要結婚的對象，不再是被她一直喊“粑粑”那個人，而是陳彥宇，但我不是陳彥宇。

我咬牙切齒地想：“陳彥宇是哪個家伙，惹得我的寶貝女兒想和他結婚。”

我的樣子，被女兒全部看在了眼里。她聲音怯怯地問：“爸爸，你怎么啦？我的想法有問題嗎？”

該死的，我要怎么回答呢？回答沒有，會不會推動女兒小小年齡過度關注結婚的事情。回答有，會不會讓女兒覺得她的爸爸是個蠻橫無理的人，什么事情都要攔著她。

我趕緊從酸溜溜的失落心理跳出來，強擠出一絲笑容問：“寶貝，那個——陳彥宇是誰啊？”

一不小心，差點把“那個家伙”幾個字說了出來。在女兒面前說這個詞，顯得有點粗魯。幸好，我及時地剎住了嘴巴。

“他是我們班上的一個男孩。”女兒眉飛色舞地說。

“你為什么想要和他結婚呢？”

“因為他很好呀。”想都不用想，女兒聲音脆脆地答道。聽她干脆的口吻，估計這個答案她想過好多次了吧。我再一次忍不住酸水泛濫。

我的傻女兒，難道就因為陳彥宇“好”，你就要和他結婚，咱們矜持點好不好，這個世界上好的人多了去了。

作為女兒的爸爸，我覺得一陣陣危機猛烈襲來。不行，不行，必須阻住女兒傻傻的想法。這種想法延續下去，覺得誰好就和誰結婚，光這也會活活把人折磨死，我一定要救女兒于水火。

“他哪里好啊？”我追問道。

女兒這次沒有急著回答我，而是皺著眉頭想了片刻才說：“他對我很好，成績也很好。”

“那你喜歡他嗎？”問才七歲多的女兒喜不喜歡一個男孩，感覺怎么問怎么別扭。

這次女兒又沒有猶豫了：“當然喜歡啦！不喜歡，我才不要嫁給他。”

突然有一種無從下口的無力感，與一個小女孩討論喜歡、結婚的問題，怎么就這么吃力呢？但我不能就這樣被女兒打敗啊。

3

做女兒的老爸，真是苦。如果是個兒子，我恐怕不會這么著急上火了，愛誰誰啊，反正不吃虧。一不小心又大男子主義了一把，該貶。還是繼續開啟和女兒的聊天模式吧。

“寶貝，你覺得陳彥宇對別人好嗎？”

“他對同學們都很好。”

“到底怎么好的？”這一刻我成了好奇寶寶，有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

女兒想了想說：“他很細心，懂得照顧別人。”

我突然想打擊一下女兒：“也就是說，陳彥宇不光對你好了哦。”

“是啊。有問題嗎？”

我的傻女兒，自然沒有問題，這說明陳彥宇很博愛，喜歡他的人會很多。但這也說明他對你的喜歡不具唯一性。不具唯一性喜歡的兩人，是不可以隨便談婚論嫁的。

什么叫唯一性喜歡呢？我的理解是，它就是愛情。但在七歲多的女兒面前討論“愛情”，除非我瘋了。

看著期待滿滿的女兒，我繼續說：“當然沒有問題。你喜歡陳彥宇，可以，但并不一定要和他結婚。”

“為什么呢？喜歡就可以結婚的啊。”女兒固執地說。

“爸爸認為，喜歡并不是結婚的唯一條件。”

“那還有別的什么條件呢？你和媽媽結婚，難道不是因為喜歡她嗎？”女兒睜大了疑惑的眼睛。

“爸爸和媽媽結婚，當然是因為爸爸喜歡媽媽，媽媽也喜歡爸爸。但這不是爸爸媽媽決定結婚的唯一條件。你知道嗎？爸爸想和媽媽結婚，是因為爸爸想要永遠保護她，并承擔保護的責任，還要和她一起承擔養兒育女的責任。爸爸和媽媽一起生了你，就要好好地愛你，陪伴你長大，不管遇到什么困難，也不能退縮，不能膽小。結婚，最需要有承擔責任的勇氣。”

聽了我的話，女兒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她自言自語道：“陳彥宇的膽子好像很小，聽到同學講鬼故事，都會嚇得瑟瑟發抖。”

“我要是和他結婚了，他這么膽小，怎么承擔保護我的責任啊。算了，我還是不和他結婚了。”

我懸著的心，這才放松下來。

4

“寶貝，喜歡一個人，并不意味著要和這個人結婚。除了結婚，你們還可以做朋友的。咱們想要結婚的對象，除了兩個人之間是否喜歡，還要看對方敢不敢承擔責任，是否擁有良好的品行。”

現在，女兒已不再像過去那樣單單把我當成結婚對象，這說明她正在長大，視線已經跳出了原先只有爸爸媽媽的范圍，投入到更廣闊的世界中。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危險的事兒。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一方面會讓她增長各種見識，但另一方面也會讓她面臨未知的誘惑。因此，在來自社會的各種未經篩選的信息面前，我作為不是新郎的那個人，必須當好她的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