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反差

夏珺

反差，本是光學名詞，又叫密度差，是指照片影像的黑白密度差別、被攝景物明暗差別。后被引申為不同事物或同一事物的不同方面對比的差異程度，泛指人或事物的相反性狀對比之下顯出的差異。

這里說的是生活中的反差。反差大小與印象深淺成正比，反差越大，印象越深。

20世紀90年代初，我剛到人民日報社不久，在原經濟部農村組當編輯。有一次去福建泉州采訪某鄉鎮企業，這個企業的老板高規格接待，安排我住一家五星級酒店的豪華套房，嚇了我一跳，我趕緊推辭：“使不得，使不得。”誰知老板固執己見：“您是人民日報記者，就應該有這個待遇！”就這樣忐忑不安地住了兩天，第三天返程，晚上我就回到了報社。當時因剛入社不久，我暫住在南區的地下室。經過幾個小時的飛行，再次回到陰暗潮濕的地下室，一股潮濕和霉菌混合的味道撲鼻而來，墻上盡是星羅棋布的霉斑。眼前的景象與那五星級酒店豪華套房相比，簡直天壤之別。我默默地問自己：同樣一個人，只是經過幾個小時，前后的待遇反差咋這么大呢？我又默默地安慰自己，努力撫平心理落差：那五星級酒店是屬于“人民日報記者”的光環的，這間地下室才屬于現實中的我。后來這樣的反差多了，我也悟出一個道理，出去采訪受到熱情禮遇甚至超規格接待，都是沖著“人民日報記者”這個光環來的，并非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于是我時刻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頭腦清醒，不為浮云遮望眼，知道自己“吃幾碗飯”。

還有一次去延安采訪，那時我從未去過延安，只知道那是個革命圣地，有寶塔山、延河水，還有棗園的燈光、領袖住過的窯洞，但經濟尚不發達。當時我住在當地最好的延安賓館，雖然設施陳舊些，但比我想象中好多了，房間寬敞大氣。風塵仆仆采訪了一天，有點累，吃過晚飯，看了一會兒無聊的電視，就想早點休息，因為第二天還要早起采訪。進了衛生間洗澡，先沖一遍水，然后關上水龍頭，打浴液再次沖洗就齊活了。誰知打完浴液準備再次沖澡時，水龍頭竟然“罷工”了，無論冷水還是熱水蹤影皆無。給服務臺打電話，方知停水了，第二天上午8時恢復供水。沒辦法，只好把暖瓶里喝的水倒到臉盆里，晾涼了，蘸濕毛巾，把身上的浴液擦掉了事。

第二天早上，地委宣傳部的同志來接我，我跟他抱怨昨天洗澡停水的事，誰知他一臉愁容地說：“我今天早上起來排隊接水，排到我這沒水了！你是洗澡停水，我連吃的水都沒接上，還得跟鄰居借水，來之前婆姨還數落我呢！”原來，延安地區嚴重干旱，這位宣傳干事家住的地方井水干涸，平時生活用水全靠汽車拉送。那一刻，我強烈地感受到了巨大的反差：人家吃的水都沒有，我還抱怨洗澡停水，真是羞愧難當！我想，當時自己一定是臉紅了。

我們跑農業農村口的記者，經常要去一些條件艱苦的地方采訪，遇到類似的“反差”是家常便飯。有一次去西部采訪一個大型水利工程，坐吉普車一天跑下來，頭發、衣服上全是一層細土面兒。這樣的經歷多了，使我們對中國國情、地區發展的不平衡，有了更真切的了解和感受。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人生難免會起起伏伏、跌跌宕宕，有高峰、有低谷、有平原。平凡如我輩的百姓，本就不奢望大富大貴、高官厚祿，何不樂享安穩、少些心理“反差”？懷平常心、過平凡日子，正應了那句老話———平安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