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儒

隨便在固原的大地上走一走.這樣的場景就會浮現在腦海——
從蕭關古道而來.過固原城.經三七營,渡中衛黃河,穿過著名的河西走廊,出嘉峪關,廣袤的西域等著一群人用腳步丈量。
相反,這群人會沿著這條熟悉的小路,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
不用多解釋,這就是由精明的商人踏出的一條路——絲綢之路。
一八八七年,當地理學家費迪南·馮·李希霍芬男爵在他的《中國》一書中第一次創造出“絲綢之路”這個詞之后,東兩方學界一致對這條路有了統一的稱謂。
漢唐以降,固原就在路的重要節點上,繁榮,生息。
魯迅先生說:“世上本來就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來來往往,于是就有了人煙、綠洲、村莊、城市,有了語言、習俗、信仰、文化。
那時,在固原的客棧里,住著阿拉伯人、波斯人、粟特人、突厥人、蒙卉人、黨項人……他們穿著不一樣的服飾,說著不一樣的語言,用不標準的中國古代漢語,和周邊的人做著交易。
中華富饒,引得萬國來朝。
經濟的互動必然會帶動文化的交流,這是一對孿生兄弟,必將深刻影響中國的走向。
因為信仰的緣故,那些商人們固守著自己的生活習俗和傳統。儒教的中國,包容了來客的詭異。
于是,傳教士來了。
于是,戰爭的征服,手藝人融入了。
于是,一群又一群人定居了。
在古老的華夏文明浸染的土地上,佛教文明像滔滔江河向東而來,一路留下深刻的印跡,廣泛被接受。并成為中國文明的一部分,深入人們的大腦,以須彌山石窟為例。儒道釋三位一體成為中國哲學的血液。
伊斯蘭文明也來了,它像涓涓細流從突厥的草原流入中原的城鄉,也作為中國文明的一部分,隱約地出現在史冊里,以安西王府和二十里鋪拱北為例。伊斯蘭與道家哲學、儒家哲學互為表里,成為伊斯蘭文明中國化的具象特征,也是世界伊斯蘭文化獨特的風景。
這是一個民族的成年禮,伴隨著青春的喧嘩與騷動。那些僧侶、詩人的抒情給這條路增添了文明的自證。
玄奘、法顯從這里經過,西去求經,參悟蒼生。岑參、王維踏上征程,馬革裹尸,吟唱不已。
經卷與詩歌,潛藏在固原的歷史里,在中國的文明史中,時不時地照耀一下。
絲綢是華麗的,它讓一個民族富麗堂皇;茶葉是高貴的,它讓一個民族吐氣若蘭。蕩氣回腸的東方民族把自己最美好的物質產品輸入西方,從而引來一個民族精神氣象的巨變。
因而,固原著名的“八景”,其中有一景“七營駝鳴”,描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從漢唐到蒙元時期,固原呈現給后人的是:蕭關古道、駝鈴聲聲、僧侶穿梭、商旅不絕的繁忙場景。
隨著長江文明的興起和黃河文明的衰落,海上絲綢之路逐漸代替了陸上絲綢之路,歷史上聲名顯赫的固原漸漸退出了自己舞臺。由煊赫到落寞,這是歷史的必然。
雖然,由經濟與文化編織的黃金飄帶進入了博物館,但它走出的文明大道依然暢通著。
那個酣暢淋漓的固原、光榮與驕傲的固原需要鳳凰涅槃。
英國地理學代表人物麥金德曾提出“世界島”的概念,在全球產生廣泛影響.二零一三年九月、十月,中國國家元首習近平先后提出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二十一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重大倡議,“一帶一路”概念的提出,遠遠勝出了“世界島”的范圍,全世界為之一動。
有了國家元首的號召,固原把眺望的眼睛瞄向遠方。
是的,在經濟全球化的背景下,這一條封塵良久的貿易大道,這一條被經年忘卻的荒蕪英雄路,這一隅閃爍在文明史冊中令我們后來人血脈賁張的皇天后土,將再一次抖落風塵,再一次踏上坦途。復興絲綢之路,重現昔日輝煌,這理所應當地屬于“中國夢”的重要組成部分。
十九世紀初,法國的拿破侖在被囚禁的大西洋的圣赫勒拿島對一位旅行者談話時說:“中國是一頭睡獅,一旦被驚醒,世界會為之震動。”
二十一世紀初,中國國家元首習近平在中法建交五十周年紀念大會上做出了回應,他說:“中國這頭獅子已經醒了,但這是一只和平的、可親的、文明的獅子。”
三個世紀的中國之問,今天終于有了答案。
千年后的今天,在國家倡導“一帶一路”的時代背景下,絲路古城固原又一次走到了臺前。它從千年的歷史遺跡中走來,迎著新時代的曙光,開啟了數次申報世界歷史文化遺產的道路,煥發出了新的光芒,并為絲路文化的傳播與發展增添了新的文化內涵。
自古以來,一臺亭榭、一彎瘦水、一抹夕陽、一觴流曲.在文人的撫摸和詠嘆下,散發出的文化氣息共同構筑了一札典籍、一冊山河。人類的文化史便是經由這些個性鮮明的私人印記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無不透射出迷人的光澤,照耀你們,也照耀著我們,照耀著后來人。在解決自身矛盾的時候,或許能在煙雨般的文字里發現個人的悲歡和歷史的壯闊。
說說固原吧。
三千多年前,《詩經》記載了周王朝攻打獫狁民族的一場戰爭,“薄伐獫狁,至于大原”,由此,文化固原的符號就出現在中華民族文化的源頭,這個耀眼的瞬間,也是描摹記述固原最早的詩篇。
是的,固原是一壟詩歌的麥田,更是一坡散文的森林。
從岑參、王維,到斯文·赫定、譚嗣同、林則徐,到王洛賓、塞克、蕭軍,到李敬澤、雷達、舒婷等等,這些歷史名人和文化名人,或中原北上,或黃河兩渡,或草原南下.或西出邊塞.一路來到固原,或途經,或小憩,那些長城、烽燧,那些青銅、殘簡,那些山岳、人民,便與他們同呼吸,同生長,結出了文化的果實。
遠的不說,我們把目光定格在當代。
看看李敬澤筆下的原州。
再看看人鄰、石舒清、郭文斌等的低吟淺唱。
這是文化自信與文化自覺的最好實踐。
再說說固原。
建設一個強大自信的文化固原,不僅需要名家大家的抒寫關照,更需要本土的文學藝術工作者勤勉努力,立足固原,放眼全國,用個人的生命體驗來表達人類共通的價值和經驗,為當代文學和藝術貢獻出我們的智慧,在同等的平臺上,開啟我們與世界之間的文明對話。
歷史在選擇著我們,我們也在選擇著歷史。
這個變革的時代,應當是誕生偉大文藝作品的時代。胸懷歷史,擁抱當下,放眼未來,人民,唯有人民是我們無盡表達的源泉。俯下身去,深入泥土,用豐富的情感和豐滿的形象,寫出屬于自己的固原故事、寧夏故事、中國故事。
關于固原的文學敘述,有些被記載,有些或消失,有些散落在各類書刊中,但我覺得,固原就是一部詩韻十足的神奇志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