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著多美味

■歸 蘇

上午最后一節課的下課鈴聲終于姍姍來遲，饑腸轆轆、眼圈烏青的莘莘學子如餓狼般，緊緊盯著食堂阿姨手中的大勺，口腹之欲是如此強烈，比如躲在角落偷偷和禾木交談的沈星花。

“東西帶了嗎？”

“帶了。”

禾木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粉紅色小豬形狀的餐盒，輕輕打開，濃郁的醬香味便撲鼻而來，惹得沈星花高舉胖乎乎的手臂，直呼“萬歲”。周圍的同學看著沈星花夸張的動作竊竊私語，有的還捂住嘴巴輕笑，生怕沈星花用體型優勢加以報復。

沒錯，雖然沈星花的名字浪漫又旖旎，但實際上，她是一個體重超標的牙套妹，渾身都肉乎乎的。相反，坐在她對面的禾木雖然是一個體育生，但眉清目秀，即使常年在太陽底下訓練，皮膚也依舊白皙。

反差如此之大的兩個人卻是好朋友，這怪異的組合從何而來？還要從萬千少男的粉紅心事說起。

沈星花雖然體態圓潤，身邊向來少有密友，但她有一個大眾情人般的同桌——嵐煙。嵐煙像是一朵自帶招蜂引蝶屬性的芍藥，吸引著眾多少年前赴后繼地撲過來，其中也包括禾木。沈星花常常會消耗嵐煙的追求者送來的小禮物，尤其是零食，但那些追求者的套路都很平庸，不是巧克力，便是薯片之流，難入沈星花的“法眼”。

禾木是第一個直接送菜的男生，送的還是一盒紅燒豬尾巴。試想一下，嬌弱的嵐煙舉著豬尾巴毫無形象地啃食，是多么驚悚的畫面。毫無疑問，這艱巨的任務交給了沈星花，沈星花本也不愿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樣的舉動，無奈自己是徹頭徹尾的肉食主義者，本著不浪費的原則，便在午餐時分，將豬尾巴帶到學生餐廳消滅掉了。這一啃，她驚為天人，濃郁的醬汁包裹著糯爛的膠質，一口下去，回味無窮，極為下飯。

連著蹭了三天的豬尾巴之后，沈星花深覺吃人嘴軟，便在一日清晨，攔住了送豬尾巴的禾木。表達了對豬尾巴的喜愛之后，沈星花提出繼續食用豬尾巴的交換條件，便是可以幫禾木搜集有關嵐煙的所有信息。禾木對沈星花愛吃豬尾巴很吃驚，但對沈星花的鼎力相助竟然不是很感興趣，不過他還是摸了摸后腦勺，同意了這個提議。

眼見著吃了禾木快一個月的豬尾巴，沈星花也沒能幫上實質性的忙，心里很慚愧。今天，沈星花剛吃完美味，就將油膩的手掌拍到禾木的肩膀上，鄭重地對他說：“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禾木嫌棄地將她的手掌拍掉，從褲子口袋里拿出一團皺皺的餐巾紙，用力地擦著沈星花油光閃閃的嘴角，有些好笑地說：“其實，你不用幫我收集她的情報。”

禾木皮膚白嫩，唇紅齒白，笑起來的時候會露出一顆尖尖的虎牙，微笑伴隨著清冷又柔軟的聲線，蠱惑著沈星花，在意識到自己出神之后，沈星花猛地搖搖頭，一把推開禾木，帶著不正常的紅暈落荒而逃。沈星花對自己很失望，這是一種帶著自我貶低意識的失望透頂。同樣是女生，論顏值，嵐煙甩了她N條街，是她太自不量力了，實在慚愧。

禾木對沈星花的逃跑行為感到摸不著頭腦，但也很識趣地沒有再提起。只是飯桌上的氣氛開始有些怪怪的，平日里，沈星花總是嘰嘰喳喳地說著自己感興趣的話題，但今日吃飯時，沈星花低著頭一言不發，顯得心事重重。

“是不是今天的豬尾巴做得不好吃？”禾木語氣溫和地問，卻只得到沈星花一個漫不經心的搖頭。禾木想破腦袋都不知沈星花的情緒為何這般低落，只得接著上次的話題開導她：“你幫不了我也沒關系，別往心里去。”沈星花啃豬尾巴的動作一滯，鼓著腮幫子默默地點頭。

吃人嘴軟，幫不了禾木，還滋生出了些其他的心思，沈星花頗有一種無臉見禾木的感受。禾木是一個很好的男生，會在體育課上順便給沈星花買果汁，還會將沈星花介紹給籃球隊的同學認識，他向沈星花完整地敞開自己的世界，讓她知道擁有伙伴的美好滋味。可沈星花發現自己逐漸不滿足于這種淺嘗輒止的關系，她的內心在期盼著更多。與其撕破臉，老死不相往來，不如到這里便結束吧。

禾木本以為小小的別扭會像吹過操場的晚風一樣慢慢地消散，哪知情況卻越演越烈，沈星花看見他甚至都不打招呼了。難道是自己每日辛苦起早燉煮的豬尾巴不再有吸引力了？禾木落寞地拿著飯盒，望著沈星花決絕的背影，欲哭無淚。為了挽救這種局面，禾木挖空了心思想討好沈星花。

隔天早上，沈星花的桌子上就出現了一盆漂亮的藍色滿天星，花朵嬌小，好像一直能開到深藍色的夜空里。沈星花打小就沒收到過花，自然而然沒作他想，順手推到了同桌那里，而周圍八卦的同學們也嘰嘰喳喳地起哄，說是隔壁班的體育委員清晨時偷偷摸摸送來的。隔壁班的體育委員就是禾木，被人放在心上的滋味真甜美，不像自己，沈星花望著那盆滿天星，有些酸酸地想。

過了好幾天，禾木突然在教室門口堵住了沈星花，有些氣憤地質問她為何再也不吃豬尾巴，收了東西還不理睬他。禾木難得有這么嚴肅、正經的時候，一開始，沈星花還振振有詞地反駁著并不是白吃，也有幫禾木收集情報，到后來是怎么變成互相質問、諷刺的，兩個人也不知道。只是當禾木問起那盆滿天星的時候，沈星花就再也忍不住了，豆大的淚珠突然滾落，帶著哭腔和委屈的情緒吼道：“別人配得上花，我就只配吃豬尾巴！”說完便奪路而逃。沈星花雖然虎背熊腰，但抬起手臂擦拭眼淚的動作卻像慢放的鏡頭一樣，在禾木的瞳孔里無限放大。

禾木一直沒有告訴沈星花，他父親是廚師，豬尾巴含有豐富的膠質，柴肥兼得，是適合女生的佳肴。除了前幾次給嵐煙的豬尾巴是父親做的之外，后面的都是他放棄睡懶覺的時間給沈星花做的。他從來不曾青睞過嵐煙，起初是為了感謝嵐煙在他練習受傷時伸出援手，給了他一個創可貼，才想到給嵐煙送一份佳肴的，無奈后來被沈星花誤會，而沈星花愛吃豬尾巴，他又覺得沈星花大大咧咧很可愛，才為她洗手作羹湯。

沈星花是一個很獨特的女生，大膽、單純又熱烈，他們之間一定存在著什么誤會，禾木本想抓緊時間解釋，只是學校突然組織了體育生校外特訓，他還沒來得及解釋，便加入了魔鬼訓練營，一走就是一個月。

在這一個月里，沈星花也很不好過，她反省了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想到禾木的忍讓、妥協，夜不能眠。打聽到禾木出去訓練之后，沈星花盼著他能早點回來，向他道歉，萬一高考之前，禾木都不會回來了，那該有多遺憾啊。

煎熬了40多天后，像往常一樣，沈星花一個人在食堂排隊買飯，突然，一個人擠到她身邊，笑著大聲說：“滿天星，你的豬尾巴來啦！”一抬頭，是禾木熟悉的笑臉。

幸好他們還有足夠的時間解除誤會，也幸好壁花姑娘也有人珍視。年少的情誼滾燙又珍貴，即使是壁花也有委屈，也有需要人憐愛的時候呀。大概每個姑娘在十幾歲的年紀里，都希望自己是與眾不同的，能夠被喜歡的那個人看穿所有的驕傲和倔強，能夠被人珍視，一起和他成長，成為更美麗、更勇敢、更棒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