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點一盞燈

石兵

寒冷的冬天，要點一盞暖色的燈，雖然不能驅散冬日的嚴寒，卻可以慰藉冰凍傷痛的心。

入冬的前幾日，鄉下的姑姑捎來一盞舊得有些殘破的油燈，黑黑的腰身，粗糙的燈罩，提燈的把手油光發亮。

姑姑說，這盞油燈是爺爺用過的，后來又傳給了父親，前幾天翻蓋老屋，在一堆斷瓦殘垣里找到了它，父親聽說后執意讓帶到城里來，就順便帶來了。

送走姑姑，吃過晚飯，父親小心翼翼地將油燈擦拭干凈，又把不知從哪兒搞來的燈油注入燈中，他把自己鎖進小屋，一個人靜靜地點亮了油燈。

好奇的我敲了半天門，父親才慢慢打開房門，我竟然發現他的臉頰還有殘留的淚痕。我想和父親說幾句話，他卻擺擺手，示意不想說話。

那一天，我與父親在小屋中守著一盞油燈，默默坐了半個多小時。

其實，我對這盞油燈是有印象的，二十多年前，爺爺還在世的時候，我曾在鄉下見過它，那時已經有電燈了，但是每到夜晚來臨，爺爺總是不讓開電燈，而是點燃小小的油燈，在燈光下，爺爺做手工活，拉二胡，戴著老花鏡看舊書，雖然彼時正是嚴冬，但一人一燈卻顯得溫暖而從容。

聽說，當時父親想和爺爺要這盞油燈，爺爺沒有答應。后來，爺爺去世，父親以為這盞燈便隨著爺爺去了，沒有想到，因為爺爺走得突然，這盞燈竟忘了囑咐子女給他帶上。

時隔多年，油燈又回到父親手中，我不知道，他在面對這盞燈的時刻，是想起了早已遠去的爺爺，還是想起了少年時在燈下苦讀的自己呢？

我心中的疑問終于在冬天最寒冷的時刻有了答案。

那一天，氣溫驟降，我聽聞父親感冒，便冒著雪趕回家中，一到家中，便看到佝僂著身子的父親正在油燈旁咳嗽不停。

我問母親，父親吃藥了沒有？量體溫了沒有？母親搖搖頭說，你爸說在燈前坐會就暖和了，感冒就好了，這不，在油燈前面坐一個小時了。

我來到油燈面前，剛想勸父親吃點藥，父親開口了，他說，我不用吃藥，你不用擔心，你不知道，這盞燈能治病，這是你爺爺說的。

我在油燈前面坐了下來，聽父親講了那些窮苦卻溫暖的往事。

在那個吃不飽飯穿不暖衣的年代，爺爺有一盞能亮許久的油燈，奶奶生父親和姑姑時正值夜晚，是油燈照亮了稚嫩的生命，爺爺奶奶生病時，是油燈點亮了彼此間苦難與共的心，相攜相依著度過了人世間的許多不眠之夜，父親和姑姑上學后，油燈又為他們澆灌了終生難忘的溫暖與希冀之光。

聽了父親的話，我終于相信，這盞燈確實有著治愈病痛的神奇力量，因為，它身上凝聚了時光的沉重與責任的神圣，凝聚了那么多塵世間最尋常也是最溫暖的愛。

（編輯·蔡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