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魅力：《大魚海棠》的美學風格與藝術意蘊探索

劉勇 劉靜

2016年7月，歷經十二載匠心打磨的《大魚海棠》在全國院線熱映，斬獲了超高的人氣，開播首日即獲得了5億元的票房收入，實現了口碑與票房的雙贏。影片中巧奪天工地嵌入了中國優秀的傳統文化元素，依托動畫電影，對中國優秀傳統文化進行了創造性呈現與創新性表達，實現了動畫藝術與美學的有效融合，為新時期中國動漫電影的探索及創新提供了有益的鏡鑒，為新時代文化自信的展現提供了一種新范式。本文試從影片的美學風格及藝術意蘊對影片進行解讀，來探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當代價值與獨特魅力，體味文化立世，文化興邦的重要內涵，提升文化軟實力的核心要義。

一、《大魚海棠》的美學風格

（一）中國化的形式美

《大魚海棠》表達風格采用中國畫的藝術元素，以線造型，追求中國畫的寫意精神，背景用寫意表現技法，不忘本來，同時借鑒了一些西方立體造型的元素，人物形象用色彩追求中國畫平面裝飾性，吸收外來技法，具有中西交融的特質，面向未來，開放與包容性更強，踐行了“文化以交流而多彩，文化以互鑒而豐富”的理念，這是展現文化自信的主渠道之一。

人物服飾的中國化表達。影片中許多角色的服飾為中國傳統的服飾。譬如，主角之一椿穿的是民國時期的學生服，呈現出清純活潑的一面。椿的爺爺、后土等法力強大的老者都長須飄飄，穿寬松的長袖服，長帶繞身，人物地位與年齡躍然于觀者面前。鼠婆的臉源自我國國粹——京劇的丑角臉譜，預示著其詭計多端；而靈婆掌控人的生死與靈魂，手握重權，因此，腰束玉帶，頭上是一頂鱗片帽，服裝上有太陽的圖案，有點古代官服的影像。鯤生活于海邊，上衣為白色無袖馬褂、下穿灰色短褲，契合其漁民的身份；脖子上帶著項圈，頗像魯迅筆下閏土的形象：精氣神兼備，精明能干、活力四射。既有“形”的傳神表達，也有“魂”的映射。人物服飾喚起人們對厚重的中國傳統文化的再體悟，文化親近感強，文化自覺隨之而生。

場景設計的中國化呈現。影片中的“其他人”居所為福建的永定樓。福建當地的客家人為了自身的安全及生活之便，一大家宗親群居而建，搭建了方形、圓形、宮殿式的土樓。土樓完美的隱含了“天、地、人”等多種元素，使人與地巧妙的結合而形成一個通天的居住空間，彰顯了天人合一的境界。椿與湫策馬飛馳的背景以及椿于山中遠眺之景都來自中國的梯田。梯田錯落有致，像一條彎彎的大河向前流淌，人類的巧奪天工之力浮現于觀眾之前。椿夜晚打著燈籠而過的是濟行橋，是我國歷史遺跡“風雨橋”之一。文化遺產是中華文明的活化石，是民族精神基因的延續，是確立文化自信的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之一。經過影片的改造與創新，契合了當代人的審美趣味，融入了人們的精神世界，讓觀眾打破了時空的桎梏，原汁原味的觸摸歷史場景，傾聽歷史，同古人交流，體悟歷史的厚重韻味，向國人與世界宣傳中國的“獨特文化美景”，自豪、自信地應答了“我們從那里來？”“我們是誰？”“我們向哪里去？”等重要問題，以中國特色的“文化身份”參與世界文化互鑒與交流。

中國化匠心設計。影片在道具設計中也注入了傳統元素。椿的日常用具，如化妝盒、香囊、梳子、戒指等，都是中國古代女子用品的復原；靈婆所坐轎子與鼠婆所背的行囊也是現實版轎子的再現；湫所戴的斗笠、用的油紙傘、夜晚打的燈籠、嫘祖織布、人們吃的粽子等都是中國古人生活用品……外形精美、生活氣息濃郁，古人生活場景又一次映入眼簾，歷史走入了“現實”，歷史也“在場”，美輪美奐的場景充溢了人們的視覺空間，對我國優秀傳統文化進行了全方位的開掘，中國文化符號進行了現代技術化的創新表達，提供了一場色香味俱全的視覺盛宴，勾連了國人內心處的文化認同感，體悟我國傳統文化的悠遠古樸，恰似一股清流浸潤心田。

（二）中國化的意境美

《大魚海棠》精美的畫面，形神兼備，汲取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傳統國畫的魅力與古典意境中細膩之美撲面而來，體現了中國化的美學追求。這其中，我國繪畫技巧——“留白”，運用的得心應手使人感受到了場景的空曠感及神秘性，呈現了虛實相容的意境美。譬如，靈婆露面的場面設計：在云霧繚繞的海面上一葉小舟緩緩駛來，天空月朗星稀，一座古樓如海中孤島慢慢的浮現在人們面前，遠處高山重巒疊嶂，天上白云飄飄，相互映襯，令人感到清新與舒曠，產生了天馬行空般的遐想，誠如“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之感。當然這種瑰麗的意境在影片中俯拾皆是：夢幻的土樓與遠處的梯田交相輝映，波濤洶涌的云海與長河落日動靜相宜，仙界云蒸霞蔚，人間颶浪滔天。“秋水共長天一色”令人拍案叫絕：嫘祖將一條七彩絲帶放入空中，五顏六色的彩虹就掛在天邊，一葉輕舟輕輕劃過天空，奇幻瑰麗，讓人沉醉其中。優秀的傳統文化是中國人的精神家園，是中國人的精神滋養，讓中國人在現代社會快節奏的生活與世界的交流激蕩中找到了自己的精神皈依與歸屬，使他們在現代社會生活中不迷失自我，更加有底氣。

音樂對意境美的完美烘托。影片對音樂進行了精心的選配，其音樂也為意境的展現提供了豐盈的內核。和弦與東方獨有的樂器無縫的整合與對接，傳統與現代的交融，加上笛子的獨奏，韻律感與節奏感十足，共同打造了一個空曠高遠、儀式感強的音樂世界。主體曲《在這個世界相遇》更是對主題的凝聚與上升：人是一條魚，都會再相聚。每個人都是一條自由的魚，終將與相知與相愛的人相遇。《湫兮如風》取名于“湫兮如風，凄兮如雨”之句，意象低沉、凄婉，暗含湫的命運多舛。在悠長的音樂之中，輔之以優美畫面，影片內蘊的東風文化、自然之美、人生的玄妙，如一絲清風，文以化人，文以育人的功能得以彰顯。

二、《大魚海棠》的藝術意蘊

（一）自由與責任的關照與反思

戰國時期，百家爭鳴是中華民族精神及文化建構的關鍵期，儒道文化對后世影響最為深遠。儒家思想的核心要義是積極的入世，家國情懷濃郁；道家則推崇無為而治，對自由無限崇尚。二者似乎互不相容，但實際上二者相互補充，共同形塑了中國人的人生觀、價值觀及獨特文化形式與藝術審美特征。因此，中國人一方面要“身在江湖”卻“心馳魏闕”，奉行達則“兼濟天下”仍固守窮則“獨善其身”之道，入世與出世順承，形成了獨特的哲學思維與生活態度。《大魚海棠》核心是椿、鯤及湫三人之間的情感之路及命運的起伏波折，而東方式的責任及自由的關照與反思始終貫穿于情節之內。鯤為了救椿而被巨浪席卷而亡，椿為了回報與感恩，明知苦難重重，前途未卜，仍初心如磐，忤逆了倫理綱常也勇往直前，但當得知自己違背自然規律，導致族群受苦受難，則幡然醒悟，心甘情愿的放棄自己所謂的自由——不逾矩，積極的參與拯救自己族群的活動，履行自己作為族群一員的神圣責任；湫為自己所謂的“愛情”打破既有規矩，赴湯蹈火也義無反顧，眼看苦戀將無疾而終，大膽的犧牲自己。年少輕狂對心中“自由”癡迷的追隨，但又有責任意識牽絆，最終舍“小我”，成就了他人的幸福，化為靈婆的接替者。人為社會的人，社會為人化社會，追尋自由，向往自由是人們的遠大理想，但其探尋之路必然受到社會因素的牽制，尤其是損害他人或集體的利益時，責任意識就必然復歸，“己欲立而立人”而實現合生、和處與和達，也是道德要求使然。這就有了椿在完成自己的報恩歷程后，化為海棠樹去守護世界，復歸既有的安寧與秩序，人類諾亞方舟方能通達真善美的理想世界。

（二）人與自然關系的重塑

人與自然和諧，遵從與順應自然是中華傳統文化對自然所崇尚的觀念。黨的十九大報告也提出：人和自然為命運的共同體，人類必須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影片《大魚海棠》從多維度對這個觀念進行了展現。“其他人”居住的福建土樓，是古代人推崇的“天人合一”的和諧思想外在呈現。椿居住為程啟樓原貌復制，外形為圓，乃有“天圓”之意；而湫居住為世澤樓，外形為方，乃有“地方”之意，二者合起來為“天圓地方”，遵循與踐行了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理念。電影內容也有效的挖掘與轉換了各種古典故事，如鯤長期生活在海邊，已經與魚“心靈相通”，人魚同樂，“水之道”已外化于行，繪就了一幅人海關系的和諧圖景。莊周夢蝶的經典故事再現，如鯤溺亡后化作海里的一條小魚；椿的奶奶死后，化為一只火鳳凰陪伴著椿爺爺；椿爺爺為了守護椿，死后化為一棵海棠樹等等，莊周的夢中為蝶，醒后為己，人與自然相互轉換，共依共生，和諧思想也隨之而出。當然，人與自然要和諧必然要順從自然，須“仁民愛物”，遵循自然發展的規律。譬如椿的爺爺告訴椿，人與“其他人”都一樣，都會死亡，也就是“生死有道”。椿要救活鯤，靈婆告誡她：她是逆天道而行。結果，氣候失常、家園被淹，椿違背了自然規律，必然招致大自然的懲戒，戕害自然就是毀壞人類自己賴以生存的家園。

（三）愛情與生命的重新審視

愛是感恩也是報恩，更是兩情相悅，心靈相通。《山海經》《許仙與白娘子》《聊齋志異》是古人對愛情內核與要義的一種闡釋，極具浪漫主義與人文情懷。現代人更看重顏值與趣味相投，更注重精神的相悅與融通，對愛情有自己獨特的理解與看法。觀眾很多人，尤其是年輕人對椿的愛情不甚理解，甚至指責有加，感到有一點小任性。其實，人人心中都有愛，只不過這種愛被觸發時刻與場景不同，椿因鯤舍命救自己而心存感激，感恩之心化為男女之愛。這種愛有苦澀的味道，只有經歷才能深刻的體悟此種滋味，椿的愛富含救贖的心路歷程，椿以命相抵，而湫為了自己單相思的“愛”，救回心愛的椿，獨自承受苦痛，獨自流淚，人物命運的演繹中充滿了真情大愛與人性溫暖。這種看似不合邏輯的情節設計，更能讓觀眾厘清愛的實質：愛是無私的，也是痛苦的；真愛不一定得到，真心守護也是愛的一種表現。同時，影片對愛的展示也是對生命歷程的思考。佛教的“輪回”思想對中國人的生命觀影響甚巨。影片中靈婆指出：善人死后變為魚，惡人變為鼠。人與魚互相變化，生命不斷的在輪回，人類是生死相繼，輪回不息。生死是一種自然規律，無可抗拒。因此，人在有限的生命中，應坦然面對生死，熱愛生活，讓生更有質量與內涵，為其注入愛的動能，接受一切挑戰；死也許是一種解脫，或許是一種新生命的肇始，化為小魚或化作風雨，潤澤人間。影片中椿勇敢無畏，為愛前行，最終愛在人間，二人幸福的團聚，感恩之心化為熾熱的愛情，最終修得正果，愛情與生命的意義得到了完美的闡釋與創新性書寫。

結語

《大魚海棠》融合了多種中國元素，實現了娛樂性與教育性的完美交融，展現了獨特的中國美學風格與藝術意蘊，為新時期中國動畫電影的創新指明了新的發展路向，也為堅定文化自信，推進我國文化的繁榮興盛提供了一種新的視角。在經濟全球化與文化多元化的語境中，文化軟實力愈來愈受到各國的重視，文化興國運興，文化強民族強。而中國動畫電影是中國文化軟實力展現的重要載體之一，因此，我們要依據時代發展的要求，推動業界觀念更新，強化動畫人才的培育，以優秀的傳統文化為滋養，汲取外來文化的精華，突出內容表達的創新，推動先進科技與市場的無縫對接，賡續文脈與工匠精神，讓養眼又養心的優質影片多起來，講好中國故事，塑造新時代的中國人民的精神家園，回應人民對美好生活向往的要求，譜寫中國動畫電影的新篇章，筑就新的文藝高峰，為構建文化強國增光添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