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份的光芒與君書（組詩）

于小塵，女，廣西作家協會會員，南寧作家協會理事，詩歌、散文、雜文約50萬字散見于多家報刊。出版長篇小說《孤島》《銷售為王》，電影劇本《唐卡》《雙人房單人房》《深海之愛》《筑路人》。

一月的輪回

我埋下一整年的憂傷

努力施肥

花朵可以迎著黑暗生長

所有撕裂的聲音

都在一月里合攏

在時光遺址上豎起豐碑

沒有什么苦可以淹死光明

沒有什么傷可以阻斷黑夜

我甚至可以撕下整張臉皮

不再懷念故鄉

不再懷念雪

它已經植在我的骨肉里

我總是要裝裝樣子

好好生活

不辜負上帝給我下的套

它是如此美好的存在

掙扎是徒勞的

哀怨也是徒勞的

但我可以順著死亡活著

不哭不笑

不喜不悲

其實一月的天空

包容所有藍也包容所有的暗

雨也不必比油昂貴

青草和花朵

它們比人更高貴久遠

更適應地心引力和潮汐

其實一月并不珍貴

就像生老病死

花開太俗

花謝也毫無創意

但是我總要在一月

給自己一個儀式

證明自己

隨著地球在轉

二月剪剪風

二月繁花，被春風

肆意修剪，暗香

從一個終點

彌漫到另一個終點

時間繞過流水，

心塵埃紛紛揚揚

八兩光陰，二兩胭脂

深深淺淺，倒映著流年

在一個岔口

邂逅昨天的自己

蓬頭垢面，將凋零的落花

重返枝頭，也絕不需要素描

夜色是懸浮的

半卷薄涼于文字間生長

在一闋舊詞里，疼了又疼

直到眸里的紅漫過整個城市

我才停止昨天的舊戲碼

信箋有些古老

繾綣著一段往事

羞答答地藏在墨中

待月落劃殤

二月張開剪刀

輕剪春風

三月初相見

三月，在我的裙擺

繡滿春風，雨纏纏綿綿

溺死冬天

三月，旅行的云

以及流浪的烏鴉

都織一卷芳華

宛若初見

難了的花事

帶著鬧春的貓

攜相思入畫

裝一壇柔軟的云

放入桃紅柳綠

放入綿綿細雨

釀一季明媚

天色悠長

四月裂帛

四月，是別離

歸宿比命運提前抵達

往事也策馬入林

隱于黑色

疼痛的琥珀

囚禁著三魂七魄

有一團火迅速膨脹

然后落入泥土

化成光

四月，舊香樟的花里

彩繪一場邂逅

我不背叛春天

也不向往夏天

我只待在原地

等一個蹩腳的劇終

或許我可以跟著一些支流

做一只撲火的飛蛾

再談一場

粉身碎骨的戀愛

五月情歸處

在這個長31天

寬24小時的月份

我背負著四月的別離

跟著太陽從東到西

跟著五月

生長和衰老

在太陽下溫一壺血

無論是花的流芳

還是骨骼的生長

都飲得更無羈

送我到五月

一夢就到了黃粱

只是，別倦了弄花的手

也別撕破時光

你從四月里來

把你還給四月

六月留白

六月，春過淺夏

深藏裂帛與袷衣

將我的文字捂出汗漬

大面積的留白

不再豐滿

我開始與黑夜對唱

聲音被月光掠奪

又被月光撕碎

時光總在這里分叉

向著未知橫沖直撞

我的明天顯然不屬于六月

夢想常被

六月的雨水打濕

手心一直攥著某些碎片

比屑更碎

碎到黑夜離去

比夜還黑

黑到那片下雨的云朵里

被驕陽催綻的一池荷紅

深藏了太多秘密

七月怒放

在七月黑夜里

種植一片貓腳

貓腳里長出

太陽的芬芳

也長出斷裂的病歷

剝開時間的傷

把希望埋進去

夏天來臨之后

大地有血染的妖艷

幻覺從七月中斷

往后不再踩在云里

從每一朵嫣然的怒放中

提取清澈的種子

栽種花紅，而光陰

卻把春天留在夏季

忍不住叩問，七月

你在哪棵樹下

我在哪朵花中

八月染鄉愁

落草黑夜，有什么

隱藏于八月的褶皺

除了鄉愁和一壺一壺

剝落的記憶

腳印在身后

一寸寸坍塌

葬掉昨天

前方有雨有霧

或者懸崖和荊棘

閉著眼蹚過去

八月終將會過去

包括即將而來的九月

時間乘以速度

所有結果都會淪陷

我就是那個用粗犁

栽種蒼老的耕夫

生命就是往事

而一切往事，

都會在開花之后成為冢

所有鮮活的七月，

都故于八月一日零時

九月的生命

九月，往事開始休眠

去年的雨，被那場

臺風卷入一部挽歌

黑夜真好，我

無論怎樣放肆的想象

只看到我潔白的牙齒

將一紙舊人書，

用許久以前的姿勢撕碎

九月，菊花在兒時的井邊

和那只早已忘記

我是誰的懷舊貓

攪亂了殘陽，誤讀了秋黃

許多年前的今天

我蜷在母親子宮里

如初月般的哭泣

要在23日這天

帶著滿身血光

把塵世撞出一道傷

十月的離殤

遇見秋風時

嚼一片月色入骨

喂養那些斷腸

十月之殤，不傷

秋夕將霞光輕掩

待雨襲暮里

有無邊落木蕭蕭

有殘紅墜滿肩頭

歲月薄涼

但生命如此寧靜

書本和時間

不再流離失所

一紙舊時光

一秋橫笛吹響

落月與蒼涼

就如腳與大地的默契

路，即使被篡改

也終是宿命的故鄉

就如你

已隨十月的煙雨飄零

在薄暮里輾轉

塵事，堆積成冢

只是不再有淚水

亦不再有重逢

撕下一夜秋風

讓前塵與舊事

擋在，你我之間

十一月的挽歌

瘦成兩根骨頭的11月

把秋天擠到下一個365天

很多糧食被陽光帶走

冷空氣像被監禁的囚犯

失去了自由

推開一扇門，有些病毒

急切地尋找宿主

跳舞，唱歌，快速繁衍

放肆的笑，我在他們中間

看到了自己和那個

因發燒而失聰的少年

一個螺母，從我身上逃走

然后不停地出賣我

直到時間長出白發

直到牙齒咬痛額頭

沒想過會在春天回來

11月太瘦了，我擔心

撐不到太陽落山

十二月的希望

所有的日期碎在身后

所有的文字從頭再來

所有的面孔消失在黎明

十二月，是一道傷

春天會從里面長出

鮮紅的血，擠出膿汁

被你養大的雪

覆蓋一切虛無和黑暗

覆蓋死亡，蒼老的時間

紛紛揚揚地奔赴在曠野

奔赴向死而生的路上

十二月，帶著

年輪最后一絲氣息

和那只死于非命的麻雀

倉皇零落于凍土

還來不及撰寫悼文

你就越過去年的自己

去種植大片的春風

所有的鵝黃

都始于你豐腴的寒冷

所有的花開

都蹚過你幽暗的死門

我已種好鳥語花香

等待故人歸來

責任編輯 藍雅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