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李莉

教室里，細碎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欣然的桌上。欣然和同桌李敏坐得端端正正的，聽著周老師布置新任務。

周老師說：“從下周開始，請同學們都去買一個新的筆記本。以后，我們就用這筆記本寫周記。周記內容不限，自由寫……”

欣然覺得很開心，她最喜歡寫作文了，更喜歡自由寫。現在可以每周都寫了，真棒。

放學后，欣然和李敏路過一家文具店時，李敏拉著她就進去了，說要選個筆記本。櫥窗里的各式各樣筆記本排列在一起，都美美的，讓欣然的心也亮了起來。

“欣然，你看看，哪本最漂亮？”李敏問。欣然毫不猶豫地指著其中一個筆記本，這個筆記本封面的圖很美：陽光從高空傾瀉而下，一個小女孩身著白色的小洋裙，光著腳站在青青的草地上，拎著裙擺，低頭看著草地上的花兒，像個安靜的小天使。

欣然看看價格標簽，十五元。她咬了咬唇，皺起了眉頭。

“好吧。我聽你的。”李敏利索地掏出錢，買下了這個筆記本。

“你也買一本吧？”李敏動員她。

“哦，不，不……我家里有。我暫時不用買。”欣然想起做泥水匠的爸爸每次回到家那一身被汗水浸透了的衣裳，支支吾吾地說。

回到家，欣然向媽媽要了兩元錢，買回了一個普通的筆記本，灰灰的封面，里面的紙張有點泛黃。

寫周記時，欣然咬著筆頭，寫什么呢？這時，媽媽做的土豆湯香氣飄了過來，欣然心里一亮。常吃土豆，那就寫土豆湯吧。

欣然竭盡全力，把這平常的菜寫得美美的。

第二天交周記時，欣然故意遲交。等大家基本上都交了周記，課代表桌前已經壘起厚厚的一摞周記本時，她快快走去，動作敏捷地將手中的筆記本壓在最下面。

交了周記本，她松了一口氣。其實，她最怕的是讓李敏發現自己那個本子，擔心李敏嘲笑她本子遜色。

越是不想讓大家看到這個周記本，越是容易暴露。

語文課上，身著一件素色碎花的周老師微笑著走進教室，她的手中拿著什么東西。等欣然定睛一看時，她的臉便紅了，心怦怦直跳。老師拿著的，就是她的周記本啊。老師不會是指責自己的筆記本質量不好吧？欣然低下了頭，準備挨訓。

“今天，老師真高興，因為有的同學的周記寫得真好，特別是欣然的這一篇，我給大家讀一讀——《媽媽的土豆湯》……”老師讀得聲情并茂。

欣然又高興又緊張，她小心地瞟了一眼李敏，李敏托著腮，很認真地聽老師在讀，根本沒去注意那個本子是多么平常黯淡。等老師讀完后，教室里噼噼啪啪響起了掌聲，欣然漲紅了臉，心里歡喜得像開了花，沖老師害羞地笑。

“欣然，我好羨慕你哦，你能吃這么好吃的土豆湯。”李敏用肘碰了碰欣然，用力咽了下口水，不好意思地說，“哪天，你帶我到你家去嘛，好不好？我想吃吃你媽媽做的土豆湯。”

自己一直在悄悄羨慕李敏，哈哈，李敏也有羨慕自己的時候啊。欣然笑得陽光明媚，直點頭，“今天你就去，我媽媽一定很高興家里有客人來。”

“太好了，我今天就去。”李敏趕緊答應。

這天，李敏吃著熱乎乎的土豆湯，嘖嘖稱贊：“好吃好吃，欣然，你好幸福，有媽媽做這樣的湯給你吃。我爸爸媽媽都太忙了，家里飯菜都是叫館子送來……”

欣然媽忙不迭地說：“喜歡吃就常來，我幫你做。”欣然的爸爸在一旁呵呵地笑著。

李敏很感謝欣然，覺得應該幫欣然爭取點什么，她突然對欣然的爸媽說：“叔叔，阿姨，欣然的周記寫得太好了，老師今天還表揚她呢。我覺得這樣好的作文，應該寫在好的筆記本上。”她打開書包，拿出那本封面是小天使的筆記本，說，“給她買個這樣的吧，她喜歡。”

欣然的爸媽直點頭，趕緊表明態度：“好的，給她買。”

李敏走后，爸爸低聲說道：“欣然，我沒想到你作文寫得那么好，爸爸掙錢不得力，這個家委屈你了。李敏說得對，其實這樣好的作文就該寫在好本子上……我，明天給你買。”

欣然看了爸爸一眼，想了一下說：“爸爸，這樣吧。放學后我去你工地幫你打工，你付我工資。得到的錢我就可以買漂亮的筆記本了。我們老師說要讓我們多參加社會實踐活動呢。”

爸爸想也對，去工地做做活，也是一種鍛煉，便同意了。

爸爸上班的工地是一幢樓房，房子正在裝修中，地上堆著亂亂的水泥和裝修材料，一片狼藉。

爸爸負責貼瓷磚，那些瓷磚上總會粘著些水泥漿，欣然就負責用毛巾將貼好的瓷磚擦干凈。

欣然蹲在地上，彎著腰，拿著毛巾擦著地面。毛巾過處，地板便折射出潔凈的光來，十分有成就感。一會兒，欣然覺得腰很酸，汗像雨水一樣順著臉流了下來，衣服也漸漸濕透了。她停住了手上的動作，抬頭去看爸爸。

爸爸是背對著欣然的，他的背心濕透了，頭發如水洗過一樣，被汗濡濕了。

每一天，爸爸都在這樣的環境里工作，這多難受啊。“爸，這屋里，怎么會沒有空調，連電扇也沒有呢？”欣然打量四周。

“這屋沒裝修好，還沒通電呢。就是我把家里的電扇拿來，也沒辦法用的。”爸爸說。

“哦。”欣然覺得心里像壓了塊石頭。

收工后，走到街上。涼風輕輕吹拂著欣然的臉，也掠走了身上的一些暑熱，真好。路過冰糕攤，爸爸還給欣然買了一塊冰糕。

欣然咬了一小口冰糕，涼涼的、甜甜的冰塊在口中融化，順著咽喉慢慢沁入腸胃，身上的每個毛孔都打開了，真舒服啊。以前也吃過冰糕的，怎么那時就吃不出這樣的好滋味呢？

“爸，你的冰糕呢？”

“我不吃，我回家喝你媽媽做的涼茶，更解渴。”爸爸微笑著說道。

晚霞滿天，涼風習習中，這一高一矮的身影如同剪影，漸漸融入這金色的夕陽余暉里。

那天晚上，欣然在周記本上，認認真真地記下了自己參加社會實踐的故事。

她在周記本上，也記下了自己的夢想：爸爸今天給了我十五元“工資”，我準備買一個李敏用的那種筆記本，我要在這筆記本上寫下最美的故事。

第二天，欣然捏著錢，歡欣鼓舞，往文具店走去。

那本筆記本仍在那兒，仿佛在等著她似的，筆記本上的那個小天使仿佛在說：欣然，快帶我回家吧。

“阿姨，我要買……”欣然叫售貨員阿姨，發現阿姨正在給一個小男孩示范一個小玩意。

這個小玩意是一個手持電扇，一按按鈕，扇葉旋轉，隨著呼呼聲，絲絲涼風就吹出來了。

“小朋友，這電扇是新進的貨，使用電池的，風力很大的，十五元一個。”阿姨對那個小男孩介紹道。男孩拼命點頭：“媽媽，我想要。”孩子的媽媽笑著點頭：“好，我們要了。”

欣然看著那電扇失了神，她的眼前掠過了在工地上汗如雨下的爸爸的身影。

等小男孩和他媽媽走后，售貨員阿姨走向欣然：“你要買什么？”

欣然指向那個小電扇：“我要這個。”

買下電扇后，欣然又戀戀不舍地看了那筆記本一眼，心里悄悄說：“再見了，小天使。”

晚上，欣然拿出小電扇，笑著對爸爸說：“爸爸，這是我給你的禮物，在工地上用的。”然后便舉起電扇示范給爸爸看，“你看，多棒啊。你現在不用擔心工地上沒電了。”

爸爸一邊點頭說真好，一邊撫摸著欣然的頭說：“明天，爸給你買你想要的那筆記本，啊？”

欣然拼命搖頭：“不要啦。我的周記，寫在現在這個筆記本上，老師也總是表揚的。沒關系，只要文章好，用什么本子都一樣。”

這一周的周記，欣然寫的是《禮物》。

兩星期后，周老師笑吟吟地走進教室，滿臉陽光燦爛，手里拿著一張報紙和一個禮物盒，“我們班許多同學的周記都寫得很好，我就把同學們的周記修改下，幫著投了稿。其中，欣然的這篇《禮物》，在我們市的報紙上發表了。”

“我的作文變成鉛字了？”欣然心里“怦”的一聲，聽到了花兒開放的聲音，她的臉上漾起幸福的紅暈。

老師舉起了報紙，大家看到上面真有欣然的名字，都激動地歡呼鼓掌，李敏忍不住擁抱住欣然。

“為了獎勵欣然，我給欣然買了件禮物。”周老師走到欣然面前，把禮物盒遞給欣然，并示意她打開。

欣然拆開禮物盒，眼眶一下紅了。

禮物盒里是一個筆記本。封面上，一個拎著裙擺的小女孩，像個幸福的小天使，站在陽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