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面對當下的舞劇創作現象,可謂喜憂參半。欣喜于越來越多的人投入到藝術的創作熱情中,但更因舞劇“精品”成果為之甚少而堪憂。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很大程度歸于編導的藝術態度。舞劇《李白》秉著“藝匠”的負責態度,用他們的匠心為我們呈現了一部“精品”。《李白》在向我們訴說中國人物、中國哲學、中國美學和中國藝術精神的同時,其所傳達的藝術態度也給當下舞劇創作界樹立起模范標桿。
[關鍵詞]舞劇;李白;匠心;創作
[中圖分類號]J7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2233(2018)09-0120-02
[收稿日期]2018-05-05
[作者簡介]黃雨微(1993— ),女,湖南長沙人,中國藝術研究院碩士研究生。(北京 100027)
正當中國舞劇之風愈演愈烈之際,同受“短、平、快”消費時代的影響,浮躁的匠氣也不慎彌漫在舞劇創作界。這個外表上看似風風火火的舞劇生產現象,實則危機重重,其生產的形貌看似中規中矩,實則缺乏靈動之氣。舞劇同質化繁衍、品質欠佳、有高原缺高峰等問題日益浮現,而由中國歌劇舞劇院編排演出的舞劇《李白》恰似一陣略帶綠意的微微徐風,間斷地吹散了舞劇創作界略顯焦躁的風氣。它的經典呈現也為正時當下的舞劇創作樹立起模范標桿,以自身之責建立起良好的形象,它用匠心成功地塑造了人民心目中的李白,這種創作態度必將潛移默化地影響往后的編導回歸“精品”的創作理念。
一、匠心落于題材之巧妙
當“舞劇《李白》”這四個字眼第一次出現在人們的眼前時,該作品就已經巧妙地依傍于這把“詩仙”之美譽的尚方寶劍,奪得了大批潛在的忠實粉絲。大眾愿意獻上自己的票去劇院目睹它的舞之風采,希望通過浸入式的方式能再回甘李白這位曠世詩才的浪漫情懷。那“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的樂觀自信、“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的獨斟獨酌、“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的勇往直前,“古來圣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的失魂落魄,我們看到了一個豐滿的,有血有肉的李白,他憧憬,他執著,他孤獨,他笑傲。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李白詩中所反映的民族乃至全人類的情感共性是其所能流芳百世、名揚四海的重要原因,舞劇通過借助“李白”這個人物形象的表現也讓觀眾在觀摩中找到了同類知己,與這位“詩仙”進行了跨千年的時空對話。
舞劇《李白》更是巧妙地用“詩”的題材完成了唐代詩歌、舞蹈、書法、音樂的完美結合,向我們呈現了“盛唐之音”的宏大氣魄。到了唐代,中國的主要門類藝術都達到了無可比擬的高峰,文學藝術在此高度上通過彼此左右逢源的通融相滲使得各自的審美內涵深廣化,造就了無與倫比的生動“氣韻”。《李白》以“詩”為出發點,運用“以詩入歌”的詩歌傳統,再到“樂舞合一”的渾然天成,后觀舞姿而進書法,行云流水的飛舞姿勢如同紙上浸墨的線條,剛圓遒勁、如走龍蛇,另有書法與詩歌的相輔而行,最終回歸至“詩”。經過千輪百轉,九九歸一,各門藝術絲絲入扣,盡顯魅力,終成經典之美作。
為滿足觀眾對“李白”這個人物預設高標準的審美期待,編導并沒知難而退,而是迎難而進,抓住了舞蹈這一擅長表達情感的藝術形式,巧妙地從李白極富主觀抒情色彩的詩入手,并以他的人生境遇作為敘述主線來詮釋詩作背后的故事,增強了詩作的感染力。編導憑借著對歷史人物的真知灼見充分挖掘李白內在的精神世界,再加之編導敏銳和獨到的藝術見地,將李白的“氣”與“勢”,“情”與“蘊”發揮得淋漓盡致。劇中舞蹈配合著其他門類藝術的寫意和渲染,共同譜寫了“抒情達性”的和諧旋律,此時李白詩詞的意境也不由得滲出,讓人醉心入迷,達到了物我兩忘的心神合一……
二、匠心顯于舞蹈之獨特
舞劇之所以稱之為舞劇,自然是要以舞蹈作為突出的表現手段,一部舞劇觀摩下來,印在人們心里的主角必須是舞蹈,而不是音樂或者舞美的喧賓奪主。然而,縱觀近幾年來的舞劇,很多舞劇的舞蹈形式相差無幾,編導并未對舞劇所表達的主題編出富有識別度的舞蹈,千篇一律的動作總是“巧合”地競相上演。這種現象歸根結底在于創作人士的浮躁、文化素養與創新力的缺乏,他們只肯流于表面情緒的表達與模仿,而未善用洞察之心和學術態度去捕捉更為細膩和真實的細節。而舞劇《李白》中的舞蹈亮點可謂比比皆是,其難得之處不僅在于單一舞蹈段落的精益求精,跳出獨個舞蹈段落的一絲不茍,回望所有歷歷在目的舞姿倩影,可以發現劇中舞蹈在歷經“舞以達歡”的初境和“舞以載道”的中境之后,最后升華至“舞以象和”的上境,舞之“三境”的境界轉換就是這部舞劇匠心之獨特的地方。
“舞以達歡”是舞蹈最為基本的功能指向。“言詠不足,舞之蹈之。”舞蹈的藝術魅力在于它能更好地表達內心情感,是“情之所至”的不經意的情感流露。舞蹈自古就以“自娛”“娛人”的功能獲得其能久久流傳至今的影響力,通過舞蹈表達歡樂,求得自已與他者身心的愉快,這是眾生百姓和上層貴族階層最基本的需求。舞劇《李白》中在金鑾殿上演的胡旋舞,女子旋轉如風的舞步配合鮮紅的裙子,如同綻放的牡丹花一樣美麗。楊貴妃交映其中,以花團錦簇之感印證了李白《清平調》中她那“云想衣裳花想容”的花容月貌;另有輕盈柔美的絲絹舞和白纻舞作為陪伴。一群亭亭玉立的仙女身著薄如蟬翼的紗衣,宛如初發芙蓉一般清純、干凈,她們舞著飄然質地的紗巾,揮灑著潔白的長袖,其異于塵世紛繁的景象是李白醉中“羽化登仙”的夢境;農民在辛苦勞作的縫隙中邊走邊跳,“踏歌”而行,他們笑對人生、縱情山水;李白豪情萬丈、蕩氣回腸的劍舞更是舞出了半個盛唐。這些舞蹈無不都是借舞抒懷遣興,讓人看了心曠神怡、欣喜萬分。而《李白》中的“大臣舞”則是以丑突美,通過反面人物動作的丑化、詼諧化來予以諷刺,從中負載一定的道德思想內容,發揮“舞以載道 ”的美育作用。編導運用佝僂的彎腰哈背、曲膝外八的雙腿、爭先恐后地敬酒獻情等動作將大臣的形象丑化至極,一方面表現明爭暗斗的人心之險惡,另一方面也流露出李白面對官僚纏斗、官員阿諛奉承、卑屈茍活于世的輕藐與不屑。這些都引導著人們明辨黑白,同時也感化著人們面對紛雜是非應有處之淡然、人心向善的態度。歷經坎坷的仕途命運,李白看破世間荒謬,最終回歸山水。劇尾的“大鵬舞”是李白對天地自然、對自己理想人生的謳歌。此舞無論是在內容上還是審美上都完成了生命、自然、宇宙的和諧歸一,達到了“舞以象和”的舞之最高審美境界。
舞劇用中國古典舞的身韻舞姿舞出了唐風和唐韻,舞者在轉似回波與行云流水的舞動中彌散出“古”之氣韻,通達形神皆備的審美境地。舞蹈自身虛實相生的特質結合亦幻亦真的舞美制造了象外有象的意境,這不僅將李白詩中極富浪漫主義色彩的比喻與擬人、夸張與想象外化于形式中,也很好地完成了中國美學的表達。
三、匠心潤于“道”境之純粹
藝匠之最高境界自然是運用其匠心創作出造詣頗深的高格調作品。格調高的作品一般有著好的思想情操和美學品格,也體現著藝術家較高的文化修養和藝術品格。舞劇《李白》以詩人李白人生的重要節點為敘事依托,串聯起“月夜思”“仗劍夢”“金鑾別”“九天闊”及“鵬捉月”的故事發展線,講述了李白傾盡一生為尋求理想的“道”境的坎坷歷程。編導借此“道”境的深度寓意與其形式的完美合一完成了該部舞劇格調的升華。
這位笑傲詩人憑借著自己的滿腹才華曾經在金鑾殿吐納風云,他意氣風發,凌云壯志,迫切想要建功立業。他操行高潔,不容許自己向權貴摧眉折腰。后不幸落于同僚讒謗之口,深陷囹圄之痛。在經歷了窮途末路的顛沛流離后,他唏噓人生的艱難與無奈,卻化怨氣為豪氣,對酒當歌,把酒言歡,洋灑于超然物外,終與自然擁抱,恣意在山水的享樂中。從舞劇的“李白”身上,我們看到了道家文化那份對生命的思考,對個體生命的超越,對生命自由、快樂、永恒的追求。看破世間沉浮的李白已拋開凡塵雜念,返璞歸真。這種清靜無為、順應自然、逍遙自由的境界既是道家“天人合一”“羽化登仙”的哲學觀念,也是一種純粹的“道”境。之所以純粹是因為它不僅追求著超凡脫俗的彼岸“仙境”,更追求著自然超脫的人生精神價值。
中國哲學重“道”,有了道,就獲得了人之所以為人的價值意義。在中國傳統哲學思想中,歷來將人格意識作為審美原則。美學離不開哲學,中國對藝術的審視,也一直以“道”來評判藝術水平的高低優劣。舞劇《李白》通過“天人合一”之“道”境的潤色提升了整部藝術作品的格調,這種“道”境教會了我們如何走好人生曲折的旅途,它能觸及生活的本質,給世界和人生以新的解釋,賦予生活以新的意義,完美詮釋了匠心制作的又一個內涵。
恍惚間,舞臺上的李白完成了一生的訴說后,輕輕地吟唱著一首“靜夜思”,慢慢隨“明月”而逝,如此幸運又如此可惜,如此感慨又如此珍視。編導歷經三層打磨,用匠心成功地塑造了這位曠世詩才,那是我們所熟悉的李白,一位極具熱情、才情、豪情的李白……未來的舞劇創作,我們需要這種匠心,需要藝術家巧妙、獨特和富有創造性的想法,需要藝術家獨立的人格和嚴肅認真地對待藝術、社會、人生與自我的態度。但愿能借《李白》之余熱,溫潤后世之創作……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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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