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花下的懷想

馮學青

夏日的午后，空氣悶熱而躁動。陽光舞動著它刺眼的白爪囂張地掃遍每一個角落，沒有一處的陰暗，即便是樹蔭下，也難逃它的追逐。在這樣一個周日，我無比煩躁，漫步來到公園的河邊。

幾天不來，想不到這里竟變成花海了。微風過處，陣陣馨香撲鼻而來。我喜歡這樣的紫，大氣脫俗婉約而又不失清麗。

母校操場一角的那棵紫薇也會如期開放了吧？很多美麗的時光都是那棵紫薇陪伴我度過，如今，站在這怒放的紫薇花下，我不覺浮想聯翩。

人生，真的有很多美麗的遇見。譬如這花，在人們都喜歡傍晚觀賞時，我卻在午后陽光最辣時遇見她獨特的美。譬如他—林儀，我的初戀，那個隔壁班憨憨的男孩。時間過去了三十年，以為再也不會彼此相見，不想還是在最深的紅塵中與他相遇了。三十年的光陰，母校的紫薇還開出嬌艷的花嗎？歲月讓我們容顏已改，彼此的性格也變了。他不再是那個憨憨的少年，我也不再是那個怕羞的女孩。再度相遇，我們談古論今，談艱苦的童年，晦澀的少年，彷徨的青年，有擔當的中年，他變得幽默風趣，他的詼諧常常令我捧腹大笑。

誰也說不清我倆當初怎么會分手，也許是距離也許時間，亦或許是那時閉塞的交通吧。原本我們是有機會中專畢業后走在一起的，可在我師范臨近畢業的最后三個月，我給他寄出的信卻如石沉大海。于是我認為他變心了，當他暑假再次來我家找我時，我又外出游玩了，錯過了一個假期，就等于錯過了一年，錯過了一年也就錯過了一生！一年沒有聯系上，然后就沒有了交集。我們算是戀人嗎？我們讀書時交談不多，但課后喜歡到那棵茂盛的紫薇樹下玩耍，偶爾會交流一下學習方法。那時我們只想完成家人的心愿，考上一所中專，然后畢業就有工資領，端上當時說的鐵飯碗。中考分數出爐后的當晚，我們幾個上了中專錄取分數線的同學又來到紫薇樹下高談闊論到半夜，陣陣的花香游蕩在我們的身邊，感覺生活是多么美好。散去后我和他約定領到通知書后一起到飯店炒粉到紫薇樹下慶祝。在領通知書日，我的衛校錄取通知書沒有來，而他順利地被廣東水電學校錄取了。我在祝福他的同時卻止不住眼睛濕潤了，為了不掃興，我還是陪他吃了一頓炒粉，但吃得毫無滋味。他安慰我說：“如果衛校沒有錄取，師范還會有機會的，別傷心！你分數那么高，一定不會落空。”在等待的日子里，他天天騎自行車往班主任家和我家跑。

上天不負有心人，一個星期后他揣著我的師范錄取通知書來找我，他當時的樣子比我還激動：李薇，你看，你錄取了，我就知道你能行……我從他手里接過鮮紅的通知書，熱淚盈眶竟說不出一句感激的話。我瞥了在一旁傻笑的他，從他眼里讀出了喜歡，也在那一刻，我也喜歡上這個憨憨的男孩。

一個假期，我們隔三差五地見面，去訪親探友，去小溪里淘河蚌戲水、到山上撿柴摘野果，也會到母校的紫薇樹下嬉鬧發呆。每一天都過得很充實，每一天離開又盼望著明天相見。到了回校的日子，他把我送到縣師范學校再坐車去省城的學校，一直書信往來，但也沒有捅破那層紙。放假期間大多時候是一群同學玩，直到第三年初，他對我有了愛的暗示，而我出于少女的羞澀，雖然內心喜歡，但卻沒有一下回應，哪知道，我還沒有機會回答就分道揚鑣了。

我們算戀人嗎？我們只是在信上隱隱約約的情感暗示，連手也沒有牽過。可再次相遇，你說你一直沒有忘記我，你的婚姻一塌糊涂，去年夏天離婚了，現在聽說我也是單身，便刻意安排了和我相遇。你說當初沒有收到我的去信，是因為不停地換實習地點，再不久就聽到我跟人談婚論嫁消息便放棄了。在今天，這樣的年齡這樣的相遇，我值得慶幸嗎？相遇是一種幸福與美好，有時，相遇也是一種痛苦與煎熬，我們都有過失敗的婚姻，再度結合，會幸福嗎？可不知道為何，一種涌動著的情愫還是牽扯著我向你的世界靠近。

現在正是紫薇花怒放的時節，她繾綣的花瓣在迎著陽光歡笑，淡雅中透著堅強。我尤為喜歡陽光照耀下的紫薇，沒有愁怨。你總叫我紫薇姑娘，你說喜歡我身上那種安靜中的堅強。“鳳凰臺近月重圓，紫薇花暖香依舊”，再次遇見你第一次跟我聊天，你就給我發來這兩句話 ，隨后為我朗誦了這首詩詞。聽著你憂郁而富磁性的男中音，我百感交集：是怎樣的緣分，讓我們再度相逢在人生的低谷？是因為我在前世欠了你一筆情債，今生必須償還？還是為了來世的再度情牽？你說，今后無論我們是哪一種的關系存在，只要彼此活得幸福就好。

我知道你雖然離婚了，但你身后的妻兒在守望你破鏡重圓。你要忙碌地工作，我無法捕捉到你疲憊的身影，也不知道你天空的那片云會飄向哪里，我們相隔幾百公里，我更無法撫慰你那顆潮濕的心。你說最好的情不是占有，而是希望對方幸福。我的婚姻是因為丈夫的出軌而走向破裂，而你的婚姻是因為夫人的懶惰和任性變得糟糕，你們有一個可愛在讀初中的兒子，多點包容，你們復婚還是幸福的一家。而我，丈夫一次酒醉的背叛真的永遠無法原諒了嗎？結婚二十年，先生不曾虧待過我和我的家人，我有懂事貼心已經讀大一的女兒，爸爸是女兒的天，女兒自小沐浴著濃厚的父愛成長，她跟她爸比跟我還親，她不知道我為什么會搬離一直很溫暖的家。女兒昨晚來電說爸爸又喝酒了，痛風又犯了，叫我今天無論如何要過去看看她爸。

一陣微風吹過，兩條紫色的花河似流動的水波此起彼伏，我梳理一下被風吹亂的長發，朝著你老家的方向凝望，柔柔的疼痛與惆悵纏繞、交織著。我擦干濕了的雙眸，堅定地轉過身，朝著我離開了大半年的家走去。

紫薇，感謝你的花香，請你聆聽，有一抹幸福的微笑，掛在你的花下。

明天，后天，以后，就算沒有花的季節，我都會常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