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花結果

石兵

柳三是個生意人，卻一直做不好生意，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了十多年，總是四處碰壁，灰頭土臉終于一敗涂地。

柳三老婆實在看不下去，勸他不要再做生意了，老老實實找份工作，給人打工雖然受制于人收入微薄，但好在旱澇保收，不用提心吊膽，老婆還說了，自己的表妹開了個磚廠，正需要柳三這樣懂業務肯吃苦的人，只要柳三愿意，她馬上就給表妹打電話聯系，保準虧待不了他。

可是，柳三雖然明白這個理兒，卻還是說服不了自己，十多年前，就是因為在磚廠總是吃苦受累還受人排擠，柳三才一氣之下辭去了穩定的工作下了海。可是，離開了單位，柳三才發現這社會的水比單位可深多了，深得好幾次都差點兒把自己淹死。

柳三天天聽著老婆嘮叨，卻還是下不了決心。一方面，他擔心自己又回到以前在磚廠吃虧受氣的老路，另一方面，他也對表妹的磚廠心存疑問，因為印象里，表妹就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中專畢業算是有點文化，可一個單身女人能把磚廠經營得多好呢，萬一自己去了看到一堆破爛磚塊，那還不得被活活氣死嗎？

看柳三猶猶豫豫不置可否，終于有一天，老婆徹底爆發了，她和柳三攤牌之后大吵一架摔門而出，臨走還留了句狠話：“姓柳的，你不聽我的，你早晚得后悔死！”

看著老婆離家出走，柳三心頭的火更旺了，一個人待在家里生悶氣。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了家里的門。

氣頭上的柳三猛地打開門，嚇了門前的人一跳。當柳三看清面前的人時，心里變得更堵了。原來，門前站的人是他最鐵最窮的小老弟陳強。

話說回來，柳三經商十多年，除了失敗，還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得到了許多失敗的教訓和經驗，還有一幫雖然窮但絕對夠義氣的小老弟，這其中，陳強就是最窮也是最鐵的一個。

陳強瘦瘦小小，干活不利索，偏偏腦子還不靈活，只能四處打點兒零工，養活家里七十多歲的老母親，這些年幸虧有柳三幫襯著，不然陳強母子兩人可能早就要沿街乞討了。

雖然知道陳強一定又是來借錢了，但他這一次借錢的理由卻讓柳三幾乎驚掉了下巴，陳強要借錢娶媳婦。

按理說，三十多歲的男人沒有結婚確實是個怪事，但放在陳強身上倒是一點都不怪了，誰愿跟著一個又窮又難看還帶著個老娘的男人呢？

聽著陳強一字一句說有個姑娘要跟著自己，柳三是真的有點生氣了，他斷定，這件事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陳強編瞎話騙自己的錢，二是陳強被別人給騙了。

這一次，柳三沒有給陳強錢，他對陳強說：“小強，你半年不上門，我還以為你現在出息了呢，沒想到還不如從前了。你給我記住，咱人是窮，但不能干傻事蠢事，更不能干害人的事，一是不能騙別人，二是不能讓別人給騙了。你要是相信你三哥我，就跟我說說要跟著你的這女的是誰？是哪里人？是怎么看上你的？你說來聽聽，三哥給你把把關。”

柳三問得急，可陳強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剛剛和老婆吵了一架看著老婆摔門而去的柳三心中有氣正發不出來，這回終于找到了出口，紅著臉對著陳強大喊大叫起來：“行了行了，你也別說了，我這里沒錢，就是有錢也借不起了。你自己算算，這些年你借了多少錢，我說過半個不字嗎？你拿來養老娘，拿來找工作，拿來混口飯吃，這都沒關系，可你跟我編這個瞎話干什么？你也不照照鏡子，誰能看上你這個窮小子？明擺著騙你的錢你又來騙我的錢。我告訴你，我沒錢，有本事自己掙去！”

柳三一番連珠炮轟得陳強更說不出話來了，等柳三罵累了，陳強眼淚汪汪地走了。

罵走了陳強，柳三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呆呆地坐了半晌，可終究心里還是放不下心來，他突然站了起來，大聲罵了一句“這小子真他娘的不讓人省心”，說完就披件衣服出了門。

走到門外，柳三這才發現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他一路走向陳強家，遠遠就看到陳強家的小燈亮著，院里還有個穿著花花綠綠衣服的人進來出去的。柳三心想，看來陳強肯定是被人騙了，這個花花綠綠的肯定就是那個騙陳強錢的女人，太可恨了，這么窮這么老實的人都騙，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她！

柳三加快腳步，走到陳強家大門前，剛想敲門，突然心中一動，小心翼翼地透過門縫一看，這一看不要緊，一下子驚得下巴都差點掉下來，那個在院子穿得花花綠綠的女人不是別人，竟然就是自己剛剛離家出走的老婆！

柳三突然想起，自己和老婆吵架后老婆前腳剛摔門走了后腳陳強就上門借錢了，這也太巧了吧，這兩個人輪著來氣自己，里面難道有什么貓膩？

想到這里，柳三心頭火起，上前一腳踹開大門，剛想開罵，突然聽到旁邊一個聲音說：“姐夫，你怎么來了？”

柳三轉頭一看，竟然是老婆的表妹，只見表妹端著一盆青菜，準備進屋里。

這一下，柳三是徹底懵了。老婆說話了：“喲，這么大威風啊，還學會踹門了。怎么了，誰惹著你了？”

正不知如何開口的時候，陳強扶著老娘走了出來，老娘一看到柳三就笑了：“是三兒啊，你可好久沒來家里了。快快快，兒媳婦，一會兒多炒幾個菜，好好請三兒吃個飯。”

然后，柳三就目瞪口呆地看著表妹甜甜地應了一聲，又去忙前忙后洗菜做飯了。

柳三一會兒看看老婆，一會兒看看陳強，一會兒又看看表妹，過了半天，才說：“你們誰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著柳三傻傻愣愣的樣子，老婆的臉終于繃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飯桌上，柳三老婆遞給柳三一雙筷子，說：“你出去跑生意半年，半年沒見到表妹和陳強了吧？這半年，人家的磚廠從無到有，再到現在紅紅火火，你是都不知道啊，你總說人家陳強沒力氣沒腦子，可是人家實誠啊，不合格的磚一塊都不出廠，時間久了，都知道他的磚好，現在可是聞名鄉里供不應求了。不過這生意一大，人手就不夠用了，表妹想起你以前在磚廠工作，有這手藝，就讓我跟你說說和他們一起干，可每次我一說讓你來打工你就發火，所以我才一直沒告訴你實話，特別是今天，實在是氣死我了，所以我才讓陳強去氣氣你的！”

聽了老婆的話，柳三無言以對，只能面紅耳赤地對陳強說：“你這小子，裝傻充愣來玩你三哥啊！”

陳強一臉委屈地開了口：“三哥，啊不，姐夫，我可真沒騙你啊，我確實是要娶媳婦啊，可是我怕你知道了以后不讓我娶你表妹，罵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所以不知道該怎么跟你開口說這事，正想怎么說才合適呢，沒想到你不問青紅皂白一頓臭罵把我給罵出來了！”

一席話說得大家哄堂大笑起來。

良久，陳強老娘開口了：“三兒啊，這些年我窮過餓過，可是我也想明白了很多事，這人啊，必須得跟實在人在一起干實在事才行啊。你手藝好心眼實誠，就應該干點兒這樣實在的事兒，別東跑西竄跟人家斗心眼子了，大娘說句實在話，你不是那塊料，你幫了我們這么多年，強子這個磚廠以后也就是你的了。你們兄弟倆一起干，一定能開花結果越過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