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宮風云（2）

龔燦

去年6月，在第一次全體內閣會議上，美國總統特朗普聲稱“一群杰出的人才”組建了一支“非凡的團隊”。但在此后9個月里，當天出席內閣會議的成員中，6位“不可思議、有才華”的人被炒了。

今年3月，特朗普用推特開除了國務卿蒂勒森

沒有哪一屆美國政府會像特朗普這樣，政府高官離職率如此之高。根據布魯金斯研究所客座資深研究員鄧恩坦帕斯的分析，特朗普上任頭一年，高層官員流動率34%，創下過去40年來最高紀錄。

進入第二年任期，特朗普白宮團隊的人事動蕩仍在持續。剛剛過去的3月，就有5名高級官員被解雇或離職，包括國務卿雷克斯·蒂勒森、退伍軍人事務部長大衛·舒爾金、國家安全顧問麥克馬斯特、首席經濟顧問加里·科恩。有媒體總結道，特朗普上任一年多來，白宮離職官員人數至少有40人。曾在小布什政府時期任司法部長的奧爾森不久前在采訪中表示，白宮發生人事變動，“我想每個人都會同意，這就是動蕩”。

對媒體渲染“白宮離職潮”，特朗普顯然不滿，3月15日他抨擊這些報道是“一個非常夸張和虛假的故事”。不過，他也暗示，如果他知道會出現現在這種情況的話，他對內閣成員的選擇可能會有所不同。

“有史以來最沒存在感的國務卿”

當年，特朗普還是真人秀節目主持時，有一句經典臺詞：“You're fired！”（你被炒了）如今這句話被特朗普帶到了白宮。再加上特朗普一直熱衷“推特治國”，就連解雇重要內閣成員也喜歡用推特，“推特炒人”成為特朗普治理白宮的手段之一。今年3月，他就用推特開除了國務卿蒂勒森、國家安全顧問麥克馬斯特和退伍軍人事務部長舒爾金。看上去如此草率，但正是典型的特朗普風格。

3月13日在推特上宣布解雇國務卿蒂勒森后，特朗普就搭上專機前往加州，留下一句話：“我們要去看墻了……”蒂勒森是在看到特朗普的推特后才知道自己被解雇了。而就在4天前，蒂勒森還在非洲訪問，白宮幕僚長約翰·凱利給他打電話，暗示總統希望他“靠邊站”，于是他3月12日提前結束出訪回到華盛頓。

3月14日，國務院發言人發表聲明，稱國務卿事先不知道自己被解職，也不知道被解職的原因。由于口徑與白宮不一致，這位發言人也被開除。有分析稱，特朗普的推文和官方聲明無疑狠狠打臉蒂勒森，還把對繼任者蓬佩奧的贊美放在感謝蒂勒森前面，堪稱“侮辱”。蒂勒森在當天下午的記者會上也沒有提到或感謝特朗普。

“在推特上炒掉國務卿可能有著很不錯的戲劇效果，能獲得即時的電視評分，但這種行為以及數不清的與此類似的事情，產生了一種巨大的不穩定性，對國家和總統辦公室在每個層面上都產生了破壞。”民主黨參議員帕特里克·萊希表示。

蒂勒森在任國務卿期間，與特朗普核心圈子關系疏遠。他依靠幾位密友組成一個孤立的小團隊，被排擠在制定外交政策的重要會議之外。這被認為是蒂勒森“失敗的關鍵”，他在白宮難以獲得影響力。國務院前參贊艾略特·科恩稱，蒂勒森是“有史以來最沒存在感的國務卿”。

繼蒂勒森之后，被特朗普在推特上炒掉的是國家安全顧問麥克馬斯特。3月22日，特朗普在推特上宣布，國家安全顧問一職由前美國常駐聯合國代表約翰·博爾頓接替，坐實了此前在美媒中廣為流傳的“麥克馬斯特很快走人”的消息。

一名白宮官員表示，特朗普與麥克馬斯特就離職問題已經討論了一段時間，后者的離開“與任何時間節點或事件無關”。就在3月，白宮至少兩次否認麥克馬斯特將被解職的傳言。《華盛頓郵報》透露，特朗普決定任命博爾頓幾分鐘后，他就打電話告訴麥克馬斯特。與通過推特炒掉國務卿蒂勒森不同，特朗普并不希望公開讓麥克馬斯特難堪。

麥克馬斯特擔任國家安全顧問以來，與特朗普及其他高級政府官員之間的沖突非常激烈。據《華盛頓郵報》報道，每當特朗普拿到上午的日程表，看到除了聽取麥克馬斯特的簡報外還要與其相處至少30分鐘后，他通常會抱怨并要求縮減時間。麥克馬斯特作簡報時“生硬又居高臨下”的風格常常讓特朗普惱火。促使特朗普決定解雇麥克馬斯特的關鍵是，他不顧麥克馬斯特反對，執意祝賀普京連任俄總統的事被媒體大肆報道。特朗普對此大發雷霆，質問身邊的人，是不是“麥克馬斯特的人”將此事泄露給了媒體。

繼麥克馬斯特之后，特朗普的推特大炮又瞄準了退伍軍人事務部長大衛·舒爾金。舒爾金是特朗普內閣中僅存的一位奧巴馬政府時期的官員，2015年擔任退伍軍人事務部副部長，2017年直接被特朗普提名擔任部長。當時他一度是特朗普內閣中最受歡迎的成員，被特朗普盛贊是“全票通過的男人”。

關于舒爾金將被開除的消息在華盛頓已傳言多時，美國媒體打趣說舒爾金只是在等待特朗普最后“發推”而已。果如媒體所料，3月28日特朗普的一則推文讓舒爾金下臺。這次炒人，白宮方面做了一些準備。特朗普在下午5點31分發出推文后，白宮在5點38分就公布了新部長提名人選的背景資料及聲明稿。

舒爾金被開除，與他近來頻頻被曝行為不當有關。舒爾金被指通過不當方式接受溫布爾登網球公開賽球票，他的下屬以偽造電子郵件方式幫助舒爾金的妻子公款赴歐，舒爾金還讓安保人員陪他逛商店、看家具等。

而就在幾周前，特朗普還稱贊舒爾金做了“偉大的”和“令人難以置信的”工作來改善退伍軍人事務部。被炒掉后第二天，舒爾金在《紐約時報》撰文，批評華盛頓的政治環境是“有毒、混亂、粗俗和破壞性的”，透露自己為退伍軍人服務的工作遇到重重阻擾。他在文中寫到，自己的政治角色遭到某些政治野心人士的攻擊，“這些人想讓我滾開”。

他們離開白宮很“屈辱”

?被特朗普在推特上開除的美國國家安全顧問麥克馬斯特（右）、退伍軍人事務部長舒爾金（左）

在推特上被特朗普干掉，對蒂勒森、麥克馬斯特、舒爾金來說確實一種羞辱，但特朗普還有其他方法讓人在離開時備受侮辱。

就在國務卿蒂勒森被特朗普推文炒掉后，接下來的白宮離職人員是聯邦調查局（FBI）副局長安德魯·麥凱布。這位在FBI任職21年的退伍老兵，原計劃在今年3月18日、年滿50歲可以享受全面退休福利時退休。但在3月16日，距離麥凱布退休前兩天，他被司法部長杰夫·塞申斯解雇。

塞申斯在一份聲明中稱，麥 凱布在未經授權情況下向媒體泄密并且不夠坦誠。麥凱布在當晚發表聲明稱，他相信他是繼被特朗普解雇的FBI局長詹姆斯·科米之后，另一個被“挑中”的人。“司法部長辦公室關于我的報告，在總統本人的推動下……將我解雇，毀壞我的名譽，并可能剝奪我工作21年后的退休金。”

特朗普對麥凱布很惱火，曾多次公開炮轟麥凱布。麥凱布負責并參與過希拉里郵件門的調查，特朗普指責FBI在科米和麥凱布的領導下， 把希拉里郵件門的調查變成“爛攤子”。

去年年底就有消息稱，司法部長塞申斯曾向新任FBI局長克里斯托弗·雷施壓，要他解雇麥凱布，但雷威脅說，如果開除麥凱布，他就辭職不干了。特朗普后來否認雷曾威脅要辭職，并表示“他的工作會很出色”。今年1月底，麥凱布辭去聯邦調查局副局長職務，但并未離開這一部門。

麥凱布被認為是前FBI局長詹姆斯·科米的余黨，他的被炒也與這位前FBI掌門人有關。相比之下，詹姆斯·科米被炒掉更讓人難堪。2017年5月9日，FBI局長詹姆斯·科米被特朗普突然解雇。白宮開始聲稱，特朗普是在聽取了司法部的建議后做出決定，司法部在一份工作備忘錄中指責科米“領導不力”，對希拉里“郵件門”“處理不當”。到了5月11日，特朗普承認，炒掉科米是自己的決定，不管司法部如何建議，他早就想開除科米。特朗普的這番言論讓白宮和司法部頗為尷尬。

科米被突然解雇，曾引發美國朝野嘩然。科米次日致信FBI部分職員、朋友和特工，信中寫到：“ 我一直認為總統可以以任何理由解雇FBI局長，或許根本沒有理由。我不想花時間糾結于這個決定，也不想糾結于它執行的方式，希望你們也不要。”特朗普隨后放出狠話，要求科米“別亂說話”，并暗示有記錄兩人私下談話的錄音帶。特朗普還在電視采訪中將科米描述成“愛出頭、嘩眾取寵的人”，稱聯邦調查局“被他搞得一團糟”。

今年年初，一本關于特朗普白宮內幕的著作《火與怒》出版，引起軒然大波，特朗普對此大發怒火。作者邁克·沃爾夫在書中揭露，特朗普炒掉科米，是因為受到女兒伊萬卡、女婿庫什納的慫恿，當時整個白宮都反對。特朗普瞞著所有顧問，把解雇科米的信件讓自己的貼身保鏢直接送到科米在FBI的辦公室。當時是下午5點，很多職員下班了，白宮西翼有人聽了福克斯新聞的錯誤報道，還以為是科米主動辭職。而科米當時正在加州開會，從電視上得知自己被炒，簡直沒有比這更侮辱人的了。

或宮斗失敗或個人行為不端而走人

特朗普坦承他領導的白宮不是一個容易工作的地方，因為他營造了一個沖突的環境。“這很困難，我喜歡沖突，喜歡兩個人有不同的觀點，然后我來做出決定。”雖然特朗普仍鼓勵核心圈要有不同的意見，但一旦他做出決定，就希望馬上執行。

“時至今日，我認為白宮內已經有一個健康的多元化思維模式，不同的是特朗普不再允許人們拖延或妨礙他的計劃，”特朗普的前白宮策略師安德魯·蘇拉比安表示，“他想要人們執行，把事情搞定”。

親近特朗普的人士表示，解雇國務卿蒂勒森，表明特朗普對最初選定的顧問班底越來越沒耐心，認為這些人對他支持的政策推三阻四。于是，有些人被特朗普主動炒掉了，有些人則是受不了總統的執政風格和政策理念，迫于各種壓力選擇了辭職。

在特朗普貿易戰處于關鍵之際，白宮首席經濟顧問、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加里·科恩于3月6日宣布辭職。他強烈反對特朗普提高鋼鋁產品進口關稅的做法，積極提倡全球自由貿易。在花費11小時試圖讓特朗普回心轉意、卻徒勞無功之后，科恩宣布辭職。

?白宮通訊主管霍普-希克斯于2月28日宣布辭職

其實，加里·科恩是特朗普的大功臣，幫助特朗普通過了減稅法案。不過鑒于媒體“渲染白宮離職潮”，特朗普對加里·科恩此時選擇離職還是有些不滿。

今年離職的另一位白宮重要人物是通訊主管霍普·希克斯。她是特朗普身邊任職時間最長的助理，在白宮被視為特朗普的“定心丸”。去年8月，28歲的希克斯臨危受命成為新的白宮通訊主管，但因受“通俄門”牽連，于2月28日宣布辭職。希克斯向特朗普請辭，說想尋找白宮以外的機會，特朗普隨后發表聲明，稱贊希克斯工作出色，“聰明、體貼”。希克斯在一份聲明中說，“言語不足以表達我對特朗普總統的感謝之情”。

今年離職的其他白宮官員中，有部分人是因自己行為不端而被迫選擇離職。美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主任布倫達·菲茨杰拉德因在任職期間購買煙草、制藥企業股票，與她擔任的職位存在利益沖突，于1月底選擇離職。白宮秘書羅伯特·波特、白宮撰稿人大衛·索倫森因受到家暴指控，于今年2月雙雙選擇辭職。白宮助理約翰·麥克恩特在幕僚長凱利下令對白宮工作人員進行安全審查時，被發現背景存在問題，于3月中旬離職。

至于去年或辭職或被解雇的其他白宮官員，衛生部長湯姆·普萊斯因使用私人飛機進行公務旅游引發爭議而辭職;前總統奧巴馬任命的司法部長薩利·耶茨則因拒絕執行特朗普關于移民的行政命令而被解雇;白宮通訊主管邁克爾·杜布克因沒有處理好有關俄羅斯干預美國大選的各種指責而被要求離職;上任不到一個月的國家安全顧問邁克爾·弗林則因在特朗普就職前與俄羅斯駐美大使談及美國對俄政策而宣布辭職。

原本被外界視為握有巨大權力的首席戰略師史蒂夫·班農、白宮幕僚長普利巴斯等高級官員，也因在白宮內部的權力斗爭中落敗，選擇下臺。

總之，正如特朗普所說，在他治下的白宮工作不容易。他的副手和助理們既要能發表不同的意見，又要服從他的決定;既要懂得避開總統的風頭，又要能為總統收拾各種爛攤子。《華盛頓郵報》不久前指出，白宮官員不妨參考一下總統貿易顧問彼得·納瓦羅的蟄伏之路：如果你不喜歡白宮的行事方式，那么保持低調，做好工作，等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