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立
作為一個演員,或者是作為一個為塵肺病農民奔走的志愿者,我想我可能有那么幾句話想說。
1
我曾經是一個有等級觀念的人,這很不好!我是怎么改變的?我非常幸運,很容易就考上了電影學院,也很快出名,很多人捧,我漸漸看不到真實的世界,基本上是飛在空中的。
雖然我也是一個從普通人家出來的孩子,雖然我小的時候也會去擠公共汽車,但是慢慢地,隨著我變成一個明星,我脫離了這種生活。
好在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在演戲上有一點小聰明的人,所以還會演得比較真實。但是我知道如果我長期這樣下去,一定會脫離生活。
非常幸運的是,我到了美國,它把我打回原形,沒有人認識,沒有人care。當時,我帶著很多壞的習慣。有一次,我到北極去看極光,那天只有兩個人。旅店老板說:“你們兩個人可以一起洗個澡看北極(光)?!碑敃r我心里面很不愉快,而且在和另一個人聊天的過程中,我知道她只是一個鋪床單的服務員,她用她的積蓄來度假。

我后來還是沒有和她一起洗澡,因為我覺得我不可以。當然我現在知道我是錯的,可我當時心里想著:你是誰,我是誰?
我在美國改變了很多。最重要的一點,我感受到了:人,是最重要的,比什么都貴重。從那以后,我漸漸地改變。我可以去路邊吃一個番茄炒雞蛋,我可以跟別人聊天,我可以去關心別人。
2
我回到國內以后,學著去幫助別人。
有一天我看到一張照片,是一個礦工在推車,臉上都是黑的,看起來很辛苦。我還看到一張照片,叫開胸驗肺。這個人需要把他的胸打開,然后證明:我的肺黑了,之后才可以得到補償。
這是一個什么樣的年代?為什么還要這樣做才能拿到補償?后來,幾經周折,他好像拿到錢了,得到了賠償。但是,中國有600萬塵肺病人,他只是其中之一,很多很多人沒有拿到賠償。

其實在我們的國家,幾乎所有有煤礦的地方都有塵肺病人。有一個,他非常非常害羞。但每次都非常nice。 他是80后,很年輕。很多塵肺病人都是80后。我跟他的關系比較好,我給他換了肺。
其實,你知道嗎?很多塵肺病人都想換肺,因為換肺就意味著他可以活命了。但是,換肺的金額是40萬。換了肺以后,每年還要有10萬元的醫療費用避免排異反應。他們覺得我給了他一個big gift,一個大禮物。但是,很遺憾,他在做完手術的第二天,就走了。
我沒想到會這樣,因為當時專家告訴我有90%的希望。
他如果不換肺,可能最多還有半年的生命,換肺,可能痊愈。但是他走了。他的名字叫任能平。我曾經也想做一個任能平肺移植基金,但是我現在還是沒有做,因為肺移植實在是太貴了。很多志愿者給他們呼吸機,但也只能暫時解決他們呼吸的問題,無法治本。
在陜南,有很多這樣的淳樸的農民,他們得不到賠償。我想去幫他們出頭,但是我一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太有限了。
3
那我們今天能做什么呢?當我們在北京、上海、廣州這些城市,我們享受著城市文明的時候,我們不要忘記這些人。我們去買愛馬仕包的時候,它只是一個包,它可以帶來的快樂是有限的。但是我相信當我們去幫助人,快樂是無限的。用最俗氣的一句話叫:贈人玫瑰,手有余香。
我不想再看到那些悲慘的現象,所以我一開始是捐錢,后來就變成了一個志愿者。我發現了這么多的問題,但我還是要繼續往前走。有一次,我看到一個人那兒漆棺材,三十多歲,我進去的時候,他非常堅強。但當我拉住他的手的時候,他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然后他告訴我說:“對不起,我很不堅強,我是個大老爺們,我不應該哭?!?/p>
可是我覺得,你都已經在為自己準備棺材了,你為什么不哭?你哭好了。
我相信我們每一個人不僅能給他們錢,還可以給他們很多的心理安慰。讓他們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知道,有人愛著他們。這個世界上不僅僅有壞人,也不僅僅有唯利是圖的煤礦老板,也有像我們這樣的人,我們可以去愛他們,我們可以去幫助他們。就像任能平,我幫助換肺的那個人,他告訴我說:“我如果死在手術臺上,我也非常非常感激你,因為我死前得到過愛了。 ”
我覺得這很重要。
如果你是一根蠟燭,你就發出蠟燭的光輝照亮周圍的人;如果你是一盞燈,你就發出燈的光芒去照亮周圍的人。
我希望我們能給更多的人帶來溫暖,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溫暖,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