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春暖花開

王風英

一.

那年，上海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微風吹開了笑顏，鮮花鋪滿的甬道，在一所神圣的殿堂里，所有人都為能見證一場隆重的婚禮而歡天喜地。

她便是人群里的一員，和所有的人一樣，她滿臉歡笑，翹首企盼著新娘的登場。近了，近了，那個像公主一樣穿著潔白婚紗的美麗新娘子終于款款而來，人群里開始嘩然，可就在萬眾矚目的新娘子到來的那個瞬間，她的眼睛卻落在了新娘身邊的一位青年才俊身上。那一刻，就像有一支丘比特之箭，擊中了她的心房，周圍的一切也仿佛瞬間暗淡，只有他像一道奪目的光芒，將她整個身心照亮。她對他一見鐘情。

于是，婚禮剛過，她就開始托人四處打聽那個站在新娘旁邊的男子。她果然沒有看錯他，他是一所大學雙學位的高材生，而且還拉得一手漂亮的小提琴，畢業后從事機械設計工作。當然，她也毫不遜色，她不僅冰雪聰明，而且貌美如花，更是一名人民教師。

彼時，她19歲，他20歲，這樣兩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看上去是那樣的般配。可是，她終究還是遲了一步，他已經有了心上人，而且不久就要訂婚。

她傷心過、痛楚過，但理智卻告訴她，雖然她對他有著萬般的不舍，但她寧愿自己痛著，也要逃避這份情愫，因為她不愿意傷害任何人，哪怕她的世界從此暗淡，亦沒有春暖花開。

二.

生活，往往比電視劇更富有戲劇性。你越是想逃避的東西，且偏偏讓你幾番遇到。自從上次婚禮遇到后，在不同的場合，她和他又多次相遇。

那時候，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朋友，因家里貧困而沒錢去醫院醫治，她聽說后，急忙跑回家拿出自己的積蓄資助給那位朋友。這件事讓他對她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這個漂亮的姑娘不僅外表美，而且還有著一顆金子般的心。也就是從這時候開始，他們慢慢的熟絡起來。

好姑娘一定不可以單著，于是，“熱心腸”的他開始給她四處張羅對象，一次不行，二次，二次不行，三次，可是姑娘的心事他哪里猜得到，又哪里知道此時的她，除了他，任誰也走不進她的世界。

久而久之，他懂了，但他已經結婚了，而且還生下了一兒一女。而她卻只能守望著他的幸福。

三.

轉眼，她單身已經17年了，盡管她一個人安靜地生活著，可她依然不愿意放棄他的消息。

那一年，命運之神突然開始捉弄起他來。先是他生病臥床不起，后來，他的妻子積勞成疾，得了腸癌，不久便離開了人世。然而，災難并沒有停止，他的女兒也因病不幸夭折，只留下一個兒子和他相依為命。這一連串的打擊，讓他的生活從此跌入了谷底。

這些消息讓她的心揪成了一團，她再也不能作為一個旁觀者了，于是，她依然來到他的身邊，對他噓寒問暖，陪伴他一起度過了那些最艱難的日子。而此時，她已經是上海市一名優秀教師，得過很多的榮譽，甚至被提拔為區教育學院的院長。

他們的處境千差萬別，身邊已經有人對她議論紛紛，但她不管不顧地依然融入了他的生活。她說：“有他的日子才會過得有滋有味，有他的日子她的世界才會春暖花開。”

終于，在她苦等他20年之后，他們結成了伉儷。雖然沒有婚禮，沒有新房，但他們的愛情依然美好如初。

四.

可這對新婚燕爾還來不及享受愛情的甜蜜，他卻被單位派去四川，支援貧困地區建設，而這一去需要十年。

他曾小心翼翼地問她：“你介意嗎？”這個深明事理、知書達理的女人，又怎能不懂得一個好男兒就應該對國家對人民負有應有的擔當。為了讓他走得安心，她只對他輕描淡寫地說：“沒關系。”

從此，她和他一別千里，異地相思的煎熬只能在一張張往返的車票里得到慰藉。直到十年后他期滿調回上海，他們才終于得以團聚。

而眼前的這個女人卻用一生最美好的時光都花在了等他這件事上，等他娶她，用了20年；等他回家，用了10年。這么執著的女人，讓他怎能再辜負，所以，接下來的日子他決定好好照顧她、呵護她。

余生只有團聚，再無分離。

五.

一起相伴的日子，幸福而瑣碎。每天，她都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條，他身上的毛衣毛褲，亦都是她親手為他編織。而他，從一個不會做飯的男人，到每天給她換著花樣吃，再到看她吃著香甜的樣子，他總是滿心的歡喜。

出去散步，不管在小區，還是人來人往的大街，他永遠都是牽著她的手。那次，他們出去散步，迎面走過來幾個鄰居，她急忙想把手從他的手里抽出，誰知，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她害羞起來，悄悄地對他說：“別發嗲了，別人會看到的。”他附在她的耳邊說：“我就是要讓他們看到我們相愛的樣子。”就這樣，兩位老人甜蜜地相守著，一起走過了四十多年。

她和他恩愛了半輩子，她卻在88歲時，第一次惹他生氣，因為她忘記了家在哪里。

六.

那天，她出去理發，一直到傍晚，她都沒有回來。他嚇壞了，急忙到處尋找，在尋找無果后，他只好走進派出所報案，卻一眼看到呆坐在那里的她。原來，她不知道家在哪里了？至此，他意識到老伴患上了老年癡呆，智力退回到四歲的水平。帶出去的東西總是丟，門牌號也無法記得，前一秒說過的話，后一秒轉瞬就忘，街坊鄰居、親戚朋友、同事學生，她都不記得了。可每當有人指著他問，他是誰的時候，她說：“這人我怎么會不知道啊，他是我的愛人啊！”

被世界遺忘的她，變得更加依賴他，哪怕一會看不到他，她就會坐立不安，“他去哪了？人怎么不見了。”看著這樣的她，他心疼地說：“她現在只認得我，我就要千方百計地照顧她。”

每天，他給她穿衣、喂飯，哄她睡覺，她就像他的女兒一樣，被他寵溺。

休閑的午后，他總是拿出相冊，指著照片上的自己問她：“這是誰啊？”她總是笑嘻嘻地說：“這個人啊，當然是你了。”他會追著問：“為什么你只記得我呢！”她就會撒嬌地說：“因為你是我的春暖花開啊！”

一輩子有多長，愛情就有多長。這或許就是最美的愛情模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