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書飄落在窗臺

張瑩

冬日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后背上，久了，有著微微的汗意襲來。

打開手機，點開微信，那張好看的臉，笑著，我在等，等她通過我的微信好友認證。

她，是多年前的一個朋友。那時，她經歷著病痛，失戀，以及工作的變遷。看著她每日奔波，緊蹙著額頭，一陣陣的心疼涌上來。

我怎么可以幫你呢？

面對她日益消瘦的面龐，怯怯地問。

她笑笑，說，我決定離開這里，重新開始。

我一怔，從沒想到，她可以放棄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資本積累，這么決絕地離開。

她笑著，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將多年積累的書，一箱一箱裝好，說：賣掉，給收廢品的太可惜了，送人，舍不得，我需要錢。可是誰能買下呢？

看著那些書，有著光陰的味道，仿佛一個個誘人的青花，散發經年溫婉的氣息。

我默默低頭，輕聲問：你打算賣多少錢？

一千吧！

一千，對于每月只有一百三十七塊錢工資的我來說，確實有點貴了。

我不再說話，只能靜靜等著，那些書，會有著怎樣的結局？

她離開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了，書箱依舊靜靜地坐臥在她的小床上，顯得孤獨而寧靜。

我隱隱約約看到她眉間的一縷焦灼，是的，她無處安放。

她抿一下額頭被汗珠浸濕的頭發，問我：你不是想幫我嗎，你又喜歡書，買了吧，好嗎？

心，一陣小小的狂跳。可是，可是太貴了，我買不起！

我說的是實話，我真的不能用十個月的工資，來為自己的任性埋單，雖然我很喜歡它們。

她嘆一口氣，沉思。

仿佛過了千年。

七百，行嗎？你給七百吧，我到了新的城市，真的需要錢。

她的眼睛里，滿是不舍，無奈，憐惜，還有一點點的祈求。

五百，行嗎？五百，我就都要了，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愛護它們的。

對話倏地就在這樣一個平靜的冬日，停了下來。我們一起看窗外的雪，雪很漂亮。在陽光下，熠熠發光。

是的，這個冬天，雪下了一場又一場。

她的臉上泛起了一層窘色，我的心亦揪成一團。

好吧，五百！

我不是故意的，請相信我！丟給她這句話，我飛一樣地跑回我的宿舍，拿出厚厚一疊鈔票，十元，五元，一股腦塞到她手里。

她接過錢，低頭不語。轉眼莞爾一笑：謝謝你！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辦公室忙乎著。她來了，叫出我來，問：昨天你把我的書都搬走了吧？

我點點頭，心一下子提上來，難道她要反悔？

你能再給我加一百塊錢嗎，我的錢真的不夠用了。

天哪，我忽然想怒吼！那些錢，是我一點點攢下來的；那些書，都是一本本的舊書。不過是因為我喜歡，不過是因為我想幫她一把而已，怎么能這樣得寸進尺呢？

但，我到底是忍住了。我說：我真的沒有再多余的錢了，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把書拿走，好嗎？

她站在陽光里，看看我，看看天，轉身而去，孱弱的身影，漸行漸遠，在陽光里慢慢成為一個小小的點。

叮咚！手機提示音，她通過了，內心一陣狂喜。

噼里啪啦打過去一行字：還記得我嗎？買你書的瑩？這些年，我輾轉問了好些人，都沒有你的消息，現在終于聯系到你了。

不愿意回憶過去，所以這些年安靜著。當然記得你，那么可愛的人，不過，你說的書是怎么回事？

當年我買你的書，少給了你五百塊錢呀，要把書的錢給你。

哦，沒事，都過去了，日子也好起來了。

隨后，她發過一張圖片，是她的家，有鮮花，有老公買的結婚紀念日蛋糕，還有她幸福而滿足的笑臉。

你忘記了可以，那是你的事情。但是，我要是忘記不給你，就是我的事情了。當年我是真的沒有那么多錢。雖然，現在五百塊錢的價值不能和當時相提并論，但我要給。

她發過一個微笑的表情，說：你還是這樣認真的一個人。

我發她五百元紅包，久久沒有接收。

中午的陽光不知疲倦地灑著，我給她發信息：此刻，陽光正好，窗臺上的書，也在笑呢！

她沒有回任何信息。

直到傍晚時分，才收到她的信息：我想了想，還是收下吧，唯有如此，你才心安。

看著屏幕，我的眼淚忽然落下來，我用了十三年，了卻了一樁心事。

是的，有些事，也許是對方早已經遺忘的事情。但于自己，卻是一朵遲開的花，飽滿、清香、坦蕩，是無常歲月里，自有的暖意，溫暖著春夏秋冬，且繼續保持內心的美好，闊朗而深情，自帶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