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舉：拍出鶴的靈魂

綠綺

千里追鶴，自費籌建夢鶴苑藝術主題公園

王克舉1959年出生，當過知青，曾在央企工作。1989年還開設了一家印刷廠，效益可觀。

1999年，王克舉帶著相機來到扎龍自然保護區。高雅的丹頂鶴翩翩起舞唳天鳴唱，在王克舉的心中濺起一層層漣漪。一日不見丹頂鶴，則寢食難安。他一年365天風雪無阻，一年要去扎龍400多次。為了拍攝出丹頂鶴的極致高雅并讓照片具有永恒的藝術和科研價值，王克舉堅持用120專業膠片。

王克舉一頭扎進扎龍濕地，為丹頂鶴拍下千姿百態的照片，享受了無窮樂趣，也吃盡了苦頭。由于他的身體過重，又患有嚴重的氣管炎，扛著沉重的器材，深一腳淺一腳在雪地跋涉，呼吸十分困難。冬天零下二、三十度的天氣，經常把他的耳朵凍得直爆皮，冷空氣一嗆氣管，整夜咳嗽，幾乎無法入睡，第二天一早照去不誤。有一次，王克舉駕車行駛在公路上，忽然發現路旁遠處草地有一群鶴在活動。他邊開車邊準備相機，還要觀察鶴的動向，一不留神車向二米深的路基下翻去，回舵已來不及。萬幸的是路基下有棵楊樹將車擋住，只造成車燈和保險杠損壞。十幾個老鄉連掫帶扛費了九牛二虎的勁，才將車弄到路上，再一看，鶴早已飛得無影無蹤。

五六年間千余次深入扎龍濕地考察，累計幾千里奔馳，他不覺得辛苦，可他的一輛完好的轎車卻因超負荷奔波而報廢。

秋風吹過扎龍，成群的丹頂鶴在晴空中向南遷徙，蘆葦瑟瑟，好像揮動淺綠的紗袖向故友告別。王克舉乘坐火車攜帶攝影器材追隨丹頂鶴，從北向南，沿著黑龍江扎龍、遼寧盤錦、山東東營和江蘇鹽城丹頂鶴的遷徙路線跟蹤拍攝，觀察、記錄、思考、研究丹頂鶴的生活習性。遷徙中的丹頂鶴排成人字形，夾角110°，喜歡在夜間飛行。休息或覓食時，總會有一個丹頂鶴負責警衛，一旦發現危險，立即發出警報般的鳴叫?？拷ろ旡Q群拍攝幾乎是辦不到的。王克舉有足夠的耐心和智慧，拍攝到不同時間不同角度的丹頂鶴。環境艱苦，拍攝艱難，對他來說都不算什么。只要他的鏡頭中出現讓他滿意的丹頂鶴的畫面，只要他的照片能記錄丹頂鶴的生活習性，他就由衷地感到喜悅。

2001年7月，王克舉賣掉盈利的企業，傾其所有在扎龍自費籌建以多種藝術形式展示鶴文化的“夢鶴苑·王克舉鶴類攝影藝術主題公園”。公園建立之初曾獲得各方大力支持，后來卻遇到來自方方面面的阻力，收到十來個停工拆除通知書。

夢鶴苑主題公園工程被迫停工，他的母親和長兄接連去世。一連串沉重的打擊沒有讓這個北方漢子低頭。他擦干淚水，咬緊牙關，迎難而上。2008年8月，“夢鶴苑·王克舉鶴類攝影藝術主題公園”竣工，開園。王克舉終于能舒展眉頭，可以輕松地喘口氣了。

主題公園占地180畝，建筑面積2500多平方米，藝術的精美和科普的嚴謹相得益彰。公園設有7個鶴類保護科普攝影藝術館。展品是王克舉歷時十余年沿著丹頂鶴遷徙路線專業拍攝潛心研究的科學成果。目前主題公園已經成為齊齊哈爾的文化標志、鶴類研究基地和大中小學生的環境科普與藝術教育基地。這是中國首個由個人投資創建的鶴類環保組織。

他的鶴類攝影取得了空前的成就，多幅作品在美國、日本、新加坡、馬來西亞、斯里蘭卡等國際大賽中獲獎，并三次獲得《中國攝影》年度專業反轉片大賽“攝影十杰”大獎。該獎項是國內唯一提供15張底片參賽的、專業攝影師參加的頂尖賽事，獲獎一次都是莫大榮耀，他竟然獲獎三次。

王克舉從6萬多張專業膠片中精選出丹頂鶴不同季節、氣候、生長期和不同宏觀、微觀的瞬間，編輯出版了《丹頂鶴·藝術典藏版》、《丹頂鶴·生態典藏版》、《丹頂鶴·藝術典藏大型版》等多部丹頂鶴科研與藝術專著。無數次設計、研究、編輯，極大地耗費了他的心血，王克舉得了抑郁癥。半年之后才恢復過來。

7年守候，用鏡頭記錄丹頂鶴的離合悲歡

1999年，王克舉進入扎龍保護區拍攝，結識夢鶴。夢鶴編號15，是扎龍養鶴姑娘徐秀娟養的鶴。夢鶴身材高大，氣質優雅。

2002年秋天的一個上午，時值徐秀娟犧牲15周年，他在扎龍保護區夢鶴苑·王克舉攝影藝術主題公園展出“一個真實的故事——仙鶴姑娘攝影展”。夢鶴和妻子云鶴在公園門口翩然降落，在王克舉面前雙雙起舞，很久才騰空而去。這次“意外”會見，讓王克舉對這對丹頂鶴有了更濃厚的興趣，決定對夢鶴一家跟蹤拍攝。

王克舉來濕地拍攝，每次都要準備一些食物，培養增進與丹頂鶴的感情。小魚拋過去，一群鶴爭搶，忙不迭地把小魚咽進肚子里。夢鶴從來不參與爭食。王克舉拿著魚單獨喂夢鶴，夢鶴緩步而來，先用喙輕輕啄一下他的手，然后才從容進食。王克舉打心眼兒里喜歡這個謙謙君子。夢鶴與云鶴相愛，并組建了幸福的家庭，夫妻恩愛，共同哺育后代，直到將一雙兒女放飛。

夢鶴和王克舉日益親近，不僅熟悉了他，還熟悉了他的汽車。丹頂鶴在繁殖期間因為護巢都極具攻擊性，而王克舉在靠近夢鶴的巢區拍攝時，從未遇到夢鶴和云鶴的攻擊。王克舉的汽車剛停到夢鶴領地，夢鶴便飛來迎接，陪他走進巢區，拍攝完畢后又陪同他走回汽車，看著他駕駛汽車離開，才飛回領地。

王克舉的膠片上滿滿都是夢鶴一家人的影像，夢鶴與云鶴相對而舞，湖水中沐浴，清風中梳理羽毛，蘆葦深處看護愛情卵，草地上與毛茸茸的小鶴嬉戲。湖水深藍，蘆葦碧綠，鶴翅瑩白，尾羽墨黑。成年鶴亭亭玉立，幼鶴黃毛絨團般可愛。這樣的和諧畫面會讓人相信，地老天荒的恩愛不是神話。

一個寒冬，云鶴上喙凍脆、不慎折斷，無法梳理羽毛，覓食也十分困難。夢鶴悉心照料、不離不棄，每天為她全身梳理，找到食物嘴對嘴地喂她。沒想到更大的災難降臨，2005年3月，云鶴突然失蹤。夢鶴在蘆葦叢中發瘋般地尋找，不停地呼叫哀鳴，聲聲凄厲，催人淚下。梅鶴是剛成熟的雌鶴，看到夢鶴獨身，整日跟隨向他求愛，夢鶴心中只有云鶴，已經盛不下其他鶴的愛情。

王克舉追蹤拍攝夢鶴，駕車幫助夢鶴尋找妻子。夢鶴失去心愛的云鶴，神情恍惚，狂躁而漫無目的地飛翔。王克舉的車子哪里跟得上它的飛行速度，常常陷在雪里。他只好氣喘吁吁地奔跑，追趕拍攝。有時，他不顧汽車不適合越野，艱難地穿行于蘆葦蕩深處。不久車子便燒開了鍋，排氣管也刮丟了，他只好棄車徒步。經過多日跋涉，他終于找到了云鶴血肉模糊的殘骸。原來，云鶴已被山貍子所害。盡管心里早有準備，王克舉還是被那悲慘的情景所震驚，淚水頓時奪眶而出。為避免夢鶴看到云鶴尸骸傷心甚至發生意外，他忍著悲痛用雪和蘆葦將云鶴匆匆掩埋。

隨著時光的推移，夢鶴可能覺得找到云鶴的希望很渺茫。2006年夏天的一個午后，夢鶴仔細巡視過生活繁衍了多年的家園，終于遠離了這塊土地，向茫茫遠方飛去，再也沒回來。

為夢鶴的愛情樹碑立傳的靈感在2014年春節發芽，他隨手拿起一張反轉片觀看：春天的枯草叢中，夢鶴呆呆地站立著，盼望云鶴歸來，滿眼都是焦急與期待。他只看了一眼便不能自已，癱倒在床上淚水滂沱……此后的編輯工作竟異常順利。

在人類發明攝影術以來，首次用圖像記錄了丹頂鶴忠貞高貴行為的是王克舉。他追蹤7年拍攝的《夢鶴與云鶴——丹頂鶴的梁山伯與祝英臺》堪稱千古絕唱，催人淚下。王克舉成為“拍出丹頂鶴靈魂世界第一人”。

走進云南，把高原黑頸鶴拍到了世界極致

2002年冬，王克舉第一次來到云南昭通拍攝黑頸鶴，便被大山包美景和黑頸鶴深深陶醉。冬季拍鶴條件異常艱苦，王克舉初去時，當地沒電，手機沒信號，白天經常吃幾個土豆果腹。住在村里農民家的倉房里，沒有取暖設施，晚上睡覺連衣服都不能脫。他堅持16年在大山包拍攝研究黑頸鶴，有5個春節在山上度過。

為籌集拍攝經費，他不惜低價處理了朋友贊助的一輛嶄新越野車。僅2016年就拍攝100余天，拍了800多個120專業膠卷，4臺相機全部用壞，體重減了近20斤。他從小就有氣管炎病，背著沉重的器材在沒有臺階的山上爬上爬下，時常因缺氧累得幾近昏厥，膝蓋受傷至今沒有痊愈。

2017年11月，王克舉又來到昭通大山包，開始了長達半年多的黑頸鶴收尾拍攝和研究。丹頂鶴已經成為國鳥，然而黑頸鶴在國家候鳥檔案中還寂寂無名。他認為：丹頂鶴生活在平原，是平原的旗艦物種，黑頸鶴生活在高原，是高原的旗艦物種，將這兩種鶴定為國鳥，其保護瀕危動物和生態環境的意義十分重大。

2018年1月10日，“2017中華文化人物”頒授典禮在深圳舉行。王克舉作為獲獎者榮登“2017中華文化年度人物”頒獎舞臺，他向全世界觀眾分享他和丹頂鶴以及黑頸鶴的動人故事，贏得了世界的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