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莫說溫情的話

徐赫

人聲鼎沸的火車站，無論早晚都伴隨著列車的暫停而變得熱熱鬧鬧的火車站。我聽著車廂外討生活的女人大聲叫賣零食的聲音，心里忍不住難過。人生，就是不斷努力地生活下去。生下來，活下去，好像也是很難的事情。

或許這就是我喜歡奔波在旅途中的原因。一路上，你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如自己父母一樣為生活努力的人，如自己一樣年輕卻又初識愁滋味的人，如漂泊的友人一樣迷茫在路上的人，如所有那些在社會的大染缸里掙扎的人。很多為了小家庭苦苦奮斗的中年人，他們或許沒什么文化，沒什么理想，可能也沒什么身份背景，只是個普通人在完成普通人最想要的生活，或者說，已然擁有無法改變的生活。大家都在努力著。在很多人眼中，這種努力只有在他鄉才能更好地實現。于我而言，離開熟悉的地方，奔向陌生的城市，似乎是一種宿命，是一種藏在骨子里深不可見的使命。努力尋求自由，也奔走在一場場的告別里。一次一次，不停歇。人的一生都在告別，告別的事物更替重疊，只有不變的我們藏在風里，一次次把感情消磨。

每次坐在大巴車上的時候，我都催著媽媽趕快回家，就送到這里吧。當下的心思是不傷感的，因為沒有過多的叮囑與戀戀不舍。一直也覺得自己可能就和媽媽說的一樣，不感性，很冷漠。二〇一七年寒假返校的時候，我還如往常一樣，催促眼前這個有點局促不安的女人趕快回去。直到車子快要發動的時候，聽到一句：“那我回去了哦，一個人路上多加小心。”

聞聲看去，是神情有些落寞的媽媽站在車門那里，她在等著我的回答。于是我如她所愿地回答：“嗯，嗯，知道了，早點回去吧。”看到她得到回應后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轉身走下車的背影，心中也會有一絲不忍。我戴上耳機閉眼聽歌，心中又覺得空落落的。睜開眼望著窗外，看到一個中年女人眼眶紅紅的，用有些粗糙的手遮掩著嘴巴在哭，不知道是在送別車上的哪個人，也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淚流滿面地剛剛準備離開，心里面就想著何時要歸家。我眨眨眼，覺得太過于煽情。幾分鐘后，聽到后面一個約摸上初中的男孩在給自己的姥爺打電話。說了不過兩句，便開始嗚嗚地哭起來。電話那端的老人一定是抱著電話，聲音顫抖地說：“孩子，有空常回來啊……”繼而無語凝噎。我知道，人世間真摯的感情大抵是一樣的溫暖，也帶有一絲壓力。他們在愛你的同時，寄予你身上一種期待，常常見面的期待，關于陪伴的期待。而在我們這些被期待的人中，有一部分人想要自由，覺得那種溫情過于沉重是牽絆；有一部分人想要安定，覺得那種沉重的溫情是牽掛。

那個時候，我方覺得每個人都是害怕告別的，所以在我催媽媽回去的時候，自己的潛意識里是悲傷的，不要聽她的那些嘮叨，拒絕聽她說那些保重。我只聽一句：“那我回去了哦，一個人路上多加小心。”對我有期待的人，不是不能說溫情的話，而是我不敢聽。那些嘮叨里面都是瑣碎，都是再平凡不過的話，是她一年中只能面對面對我說的有限的話，也是融在平凡話語里點點滴滴的愛。告別的時候，不要說溫情的話，不要過多地叮囑，不要流眼淚。遠走的人，害怕那句話讓自己淚流滿面，也怕惹哭了說話的人。所以為了避免那眼淚流下，告別莫說溫情的話。

那些牽絆、牽掛，不能住在默默相看的淚眼婆娑里。要讓它隨著遠走的人，一路跌跌撞撞也奮力前行。告別莫說溫情的話，我說快回去吧，也請你不要留下。來往的人還要繼續來來往往，所以告別時莫說溫情的話。

（作者系四川省內江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學生）（責任編輯 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