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相（組詩）

塵埃的搬運工

月亮將白搬運到黑

太陽將夜搬運到晝

空中運來落葉、臭味、塑料袋

凌晨抵達港口

迅速登陸，擴散

寒風中一雙雙結滿老繭的手

在地上彳亍地簽下通緝令

手中凸凹不平的沙盤

早已知曉它們的意圖

然后再將它們

一一追捕，看守，關押

草草宣判，流放千里

可他們忘記了背后的推手

搬運永遠不會終止

砍樹的斧子永遠要比

栽樹的手快得多

他們可以擦亮地面

撿光落葉

卻無法阻止江河的病變

他們是這個城市的搬運工

卻無法搬運自己

喀JF3088

喀JF3088

不是機密文件

也不是什么密封的代碼

而是市區解放路的一個公廁

喀JF3088

也是曹三炮的工號

這串數字更像是作戰命令

三炮熟練地打掃起戰場

打水，洗抹布，擦鏡臺

消滅最后一立方毫米的水漬

洗拖把，拖地板磚，刷溝槽

放廁紙，點蚊香

動作一氣呵成

完成最后的掃蕩和巡視

脊背上暗藏一條河流

把殘破多年的房子

沖刷得比小賣部更干凈

連同城市深處的縫隙

直至深夜閘門緊閉

他才發現骨骼的隱忍與疼痛

聾子詩人

耳膜穿孔

任由所有的聲音抵達和出發

無法中傷

也無法波及耳中的圣地

上帝關閉了一扇門

必定開了一扇窗

筆尖下的詞語，排兵布陣

艱難地前行和耕種

跨過山河江湖

深入沙漠中心

途經懸崖絕壁

熟悉人們的經絡和痛楚

了解世人的罪惡和貪欲

卻無法將它們一一擠出

只好大聲疾呼

詩歌就是他的聲音

卻無法依靠介質傳播

多年以后

人們終于開始感嘆：

那個聾子說的是對的！

朝圣

一步一拜一叩

腳 膝 頭

三點一線

用來丈量與神的距離

山轉了九千座

河跨了九百條

心中的佛只有一個

狗

凌晨四點半黑色霸占了時空

一只瘋狗

從黑色中撕開一個口子

狂吠不止

把我從夢中拽回

我大聲謾罵，驅趕

瘋狗欲撲上來要吃我的肉

我只好沿S路線逃跑

驀然回首

房屋已經倒塌

狗不是瘋狗

我才是瘋狗

年邁的薅薵

在老家服役多年的薅薵

在土里上上下下地奔跑

終于放下身段

赤裸地靠在老屋的墻角

這把薅薵有著和父親一樣的歲月

醫生給父親的右腿種下一塊鋼板的時候

我正好牽著它征伐堅硬的青光巖

一聲巨響

薅薵的頭部碎成幾片

不久我就接到電話

說父親在鐵礦下

丟下碎了一地的骨頭

它們被鐵石壓成粉末

我在想是不是也要給薅薵打一個石膏

如今它老了

好在還有父親每天拄著拐杖

去看望

在我遇到薅薵之前

父親從爺爺的手中接過它

那時它完整無缺

作者簡介：蔡淼，男，中國楹聯家學會會員，新疆作家協會會員，新疆楹聯協會會員。有作品發表在《星星》《詩選刊》《芒種》，著有詩集3本。

（責任編輯 張云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