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綢西去 琥珀東來

李飛

1月23日，貴州省博物館與波蘭駐成都總領館聯合舉辦的“時光凝固的美麗：波蘭琥珀藝術展”在貴陽開展，241件來自波羅的海的琥珀藝術品與大山的兒女相見。省博4件館藏琥珀珍品也一道亮相。

館藏琥珀的展示，是一個有意的安排。貴州并不產琥珀，這里出土的琥珀不排除來自波羅的海的可能。而且這種聯系，至遲在兩千年前的漢代可能便已發生。對此，從顏色、花紋和透明度的比對中，觀者也許會有自己的答案。因此，小小的琥珀展覽的背后，是一個關乎“一帶一路”的宏大敘事。

琥珀是上千萬年前的樹脂經過埋藏、石化而形成的有機寶石。一滴靈動的樹的眼淚，順著樹干緩緩流淌，貪吃的蟲類正好裹挾其中，滴落于地，經過漫長的歲月，石化成一顆時間的膠囊，樹脂、小蟲和礦物的世界就此凝固。

波羅的海是世界琥珀的著名產地，美國、加拿大、緬甸和中國撫順等也產琥珀。前者是山林中的琥珀被沖刷到波羅的海，又被漁民從海岸打撈起來的，所以又稱海珀。后者則多產于山林，中國撫順的琥珀往往與煤精伴生，故而又稱礦珀。

人類對琥珀的認識，至遲可以追溯到1萬年以前的史前時期。中文文獻中，又稱之為“虎魄”，較早見諸西漢史游《急就章》中“系臂瑯玕虎魄龍，璧碧珠璣玫瑰甕”的記載。而考古證據表明，先秦時期，中國人就有將琥珀雕作動物的形狀用來裝飾的。到漢晉時期，已經非常普遍，目前已在近20個省區有考古出土的琥珀發現。貴州境內則在赫章可樂、興仁交樂、興義萬屯、安順寧谷、清鎮、黔西等地出土，約17粒。大多拇指大小，雕作獅、鳥、龜、鴛鴦等動物形狀，中央穿孔，做成掛飾。出土琥珀的墓葬，其余隨葬品也不菲，說明彼時琥珀乃是一種奢侈品，非一般人能使用。包括部分上述出土者在內，貴州省博物館館藏琥珀達68件（套），時代涵蓋了漢、六朝、宋、明和清代。此次展覽精挑細選了其中4件，與241件遠道而來的波羅的海琥珀爭奇斗艷。

這些琥珀從何而來？《漢書·西域傳》記位于今中亞內陸的罽賓國出“珊瑚、虎魄、璧流離”。當是漢時西邊的琥珀（很可能就是來自波羅的海），沿絲綢之路抵達西域一帶的記錄。《后漢書·西南夷列傳》則載哀牢國出“虎魄、水精、瑠璃”等。哀牢國在今瀾滄江流域，但云南并不產珀，此間所出“虎魄”應來自今緬甸境。五代李珣《海藥本草》說：“琥珀是海松木中津液，初若桃膠，后乃凝結。復有南珀，不及舶上來者。”其意是說所謂“南珀”，不及經海上絲綢之路用船舶從域外載入的品位高。

有研究認為，中國雖產琥珀，但古人對境內琥珀有明確認識并加以利用的時間大致不早于東漢，因此中國境內發現的漢晉及之前的琥珀外來的可能性極大。前引文獻，實際勾勒出中國早期琥珀的三條來路：一條是經由西域的絲綢之路；一條是經由云南的西南絲綢之路；一條是經由南海的海上絲綢之路。三條通道指向的琥珀產地，是緬甸與波羅的海。

道理上，利用現代科技手段，是可以對琥珀的原產地進行分析的，比如穩定同位素的分析。但因取樣會對琥珀造成傷害，該法很少被使用。近有學者對幾件國內漢晉時期琥珀進行紅外光譜無損分析，結果表明其來自波羅的海。絲綢西去，琥珀東來。琥珀因之勾勒出兩千年來，貴州通過“一帶一路”與域外世界廣泛的關聯。凝視著展柜內迷人的琥珀，思緒可以飄得很遠很遠，遠到萬里之外的波羅的海，遠到上千萬年前蜘蛛被松脂包裹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