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金的音樂宇宙

曹利群

并不是霍金去世我們才知道他對音樂的喜愛。他自己曾公開表示：“我喜歡各種各樣的音樂——流行樂、古典樂、搖滾樂、歌劇。”

或許正因為如此，1992年圣誕節，BBC的音樂節目《荒島唱片》為霍金制作了一期專輯。這檔節目要求被訪者假設自己孤身前往一個荒島，只能帶上自己心儀的8張唱片、一本書和一件“奢侈品”。霍金希望攜帶的8張唱片，包括法國作曲家普朗克的《榮耀經》，德國作曲家勃拉姆斯的小提琴協奏曲，貝多芬的晚期弦樂四重奏OP.132，以及德國作曲家瓦格納的《女武神》等。

霍金直言不諱地承認他是瓦格納的粉絲。“1963年，在被診斷出運動神經元病之后，我開始聽瓦格納的作品，在宿舍里瘋狂地聽《齊格弗里德牧歌》。瓦格納音樂的暗色調和啟示錄式的情緒正好符合我當時的心情”。

這8張唱片還有意大利作曲家普契尼的歌劇《圖蘭朵》，傳記電影《玫瑰人生》女主角琵雅芙的《我無怨無悔》，以及甲殼蟲樂隊《請取悅我》。不過，如果讓他只選擇一張唱片，霍金坦言，還是會選莫扎特的《安魂曲》。“15歲生日的時候，我得到一套莫扎特的激光唱片，整整有200小時，現在我還經常聽。我最喜歡的是莫扎特臨終前寫的《安魂曲》，如果我只能帶一張唱片去荒島，我就會帶上它，一直聽到隨身聽的電池沒電為止。”

霍金第一任太太簡也喜歡音樂。在霍金傳記《音樂移動群星》一書中，簡寫道，是古典音樂和文學撐起了這個家。但二人的趣味卻完全反向。霍金非常反感俄羅斯作曲家拉赫瑪尼諾夫，認為那是應該扔到垃圾桶里的東西。簡卻對他愛得不行。王爾德說：藝術的一個真理是，它的對立面也是真理。這句話放在霍金家的音樂喜好上正合適。

對拉赫瑪尼諾夫的評價確實呈兩極化。許多人不喜歡他，認為他從柴科夫斯基那繼承下來的風格只有一個：抒情。斯拉夫民族憂郁的抒情感傷而甜蜜，歡快中也帶有悲苦的調子。這卻正是推崇者的理由。后者認為，悲傷是人的天性，也是權利，他們愿意和作曲家一起哭泣。拉赫瑪尼諾夫的作品里聽不到現成的民歌，他蠶食桑葉吐絲一般將其化為心聲吐露出來。他的音樂既不貴族化，又去除了原生態的泥土味兒，模糊了人群和種族的感傷，能夠讓所有人感受到心靈慰藉。

音樂喜好也是人的性格的審美表現。簡評價斯蒂芬·霍金說：“他非常固執，而且毫不掩飾地以自我為中心……他當然非常武斷，時常疏于考慮而深深地傷害人……”

霍金年輕時便身患重疾，他從靈魂上渴望那些堅硬、悲壯如浪潮的旋律，以打破身軀的牢籠。在向BBC解釋為何會選擇貝多芬的晚期弦樂四重奏OP.132時，霍金說這是受到赫胥黎小說《針鋒相對》的影響。這本小說的主人公在刺殺了英國法西斯的首領后，開始聆聽這首樂曲，并在第三樂章中打開門，被沖進門來的法西斯分子報復殺害。霍金說：“要是我知道我的荒島將被巨浪吞沒，我大概也會選弦樂四重奏的第三樂章，伴著音樂去迎接。”他是如此渴望壯烈地赴死。

簡則是他的反面。她得知霍金身患重疾、也許只有3年生命后，決定與之結為伴侶，25年間身兼多職地細心照顧，忍受丈夫的壞脾氣，還生育了三個兒女。她不只需要堅毅，更需要柔韌。但在這個傷感的婚姻中，她依然擁有體諒和寬恕的能力。她雖認為霍金武斷、傲慢、固執、以自我為中心，但還是說，“他絕不是故意殘忍、心地狹隘或心懷惡意……他在品性上還是大度寬容的，特別是他表現出滑稽的幽默感時。”她青睞拉赫瑪尼諾夫，其實是哀傷的出口、對柔情的渴望以及母性的流露。

這對夫妻最終結束了婚姻。簡愛上了一個能欣賞她并給予其關懷的音樂家，霍金選擇了能給予精心照顧的前任護士，各得其所。他們再也不用因聽什么音樂而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