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

劉發祥

雖是南方，但一進深秋，便有了些許冬的氣息。落葉飄零，冷風颼颼，陰雨連綿，頗讓人感覺很是蕭瑟。因自身學校的工作大體已經移交給新來的小唐，故而這時間我一般都是靜靜地待在家里看書看電視上網，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

日歷在無聲無息的一頁頁翻過，日子同樣在宛如指縫間的流沙那不經意的一天天度過。

一天，具體的日期已經記不清，從睡夢中醒來，首先聽到的是窗外樹上嘰嘰喳喳清脆的鳥鳴聲。

打開門，便是一縷燦燦的陽光搶入家中，暖暖的，亮堂了不少。再一望，樹上的桑葉早已落盡。遠山那一番沉沉的景象卻是更甚了，一片朦朧。還好，這幾只鳥仍在義無反顧的光顧著我的門庭。

該是冬的季節了，我想。

隨著冬的到來，一年的時光就要劃上句號，進行下一個年歷的輪回。

丁酉年的結束，讓我們每個人都要對一年到頭的事兒作一個不同層次的回眸與反思，自然我也不想免俗。一年之中，我們無一不經過風霜雨雪的洗禮，既有在郎朗晴空下開懷大笑的場景，也難免會有一些事兒讓人始料未及。

一般來說沒有人會反駁人生無常是鐵律的這句話。

2017年，我可謂是悲欣交集啊！

一

這一年，剛邁進春的坎兒，還沒來得及享受到麗日陽光的沐浴，就讓我嘗到了生活嚴酷的滋味。因糖尿病并發癥而導致嚴重的腳疾，不得不進省里的醫院接受醫生的治療。無奈之中，我沒有理由找借口，只能是對以往生活太隨意的惡果作了一番透徹的反思。這杯苦酒，將在今后的時光里慢慢的飲下去。

我們六零后這撥人，家里有特權的除外，無一不是正在吃長飯極需要營養的時候，卻遇上了國家經濟的洪荒時期。那時節，在家里面不要說大米飯，每天能夠有兩碗包谷飯吃就是很奢侈的生活了，又往往能勉強充饑的東西寥寥無幾，不像現在隨便一個商鋪的食品都是五花八門琳瑯滿目。餓飯的滋味不好受啊！現在回想起來，那年月的許多經歷時至今日依然刻骨銘心。

后來形勢逆轉，生活條件有了質的變化，我們這幫好似逃出牢籠的餓貨就發泄似沒有節制的胡吃海喝，于是便吃出了問題。到醫院一查，各項指標大幅度上升，以至于身體內部機能的運轉失調。我們這類人該是過苦日子的命，生活又不得不回到了從前。

盡管這樣，我們還是樂意遵從醫生的指導，去調理自己的身體，健康積極的生活，畢竟當下社會的光景是越來越好。

二

時隔五月的一天凌晨，一陣電話鈴聲將我們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是孩子的幺舅武弟打來的，他凄慘的告訴我們：桂英走了。

走哪了？我們是一頭霧水。

丟下我們到那邊的世界去了，再也回不來了。

到底是怎的啦？我們仍然不敢相信桂英真的就走了。

武弟恨恨地說：就是那該死的一五九。

這消息無疑是一炸橫空而來的驚雷。妻子明白是怎么回事后，瞬間便淚雨傾盆而下，昏天黑地的哭了起來。

我們家中的每一個人，都難以接受桂英離世的事實，可現實偏偏無情而殘酷。悲傷之余，在場的親朋均談論著同一個話題，她何以如此？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體胖之人選擇為其瘦身的消費品，無可厚非。有此結局，減肥產品是始作俑者，作為產品的使用者，我們應有一個清醒的頭腦，去做必要的甄別，進而科學合理的使用，方為上策。

可悲我的個傻妹妹，堅持一個星期每天僅以兩包三十五克的代餐飲產品及水來充饑，這無異于絕食啊！無端作了這產品實驗的犧牲品，不知不覺中就踏上了天國之路。

只苦了武弟，就這么無謂的失去了昨天還在愛意綿綿的妻子；昨夜還在無限溫馨的家，今天就已變得空空蕩蕩，一片冰冷寂寥；走到房屋的每一個地方，仿佛都還在聽到愛妻那幾十年都聽不厭的歡聲笑語，聽得到她整日忙忙碌碌的腳步聲；委屈了侄女娟，就這么無端的失去了慈心滿滿的母親。回到家，再也不見媽媽的身影，再也聽不到媽媽喊兒的聲音。

這一切，都成了記憶。

傻妹子喲，你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似乎天國吹響集合的號角一陣緊似一陣。匆忙中，你僅僅帶走的是萬分的遺憾，卻留下了親人們無盡的飽含悲傷淚水的思念。

我只能說，那邊的路漫漫、夜深深，你慢些走。

三

十一月，已進深秋，對于種莊稼的人來說，是一個將豐收迎進家門的季節。而對于遠航的人，則是一個看到彼岸看到幸福的好時節。這個月，我的女兒蓉蓉結婚了，二十九歲的她走進了一生中最為神圣的殿堂。

八八年，工作已趨穩定的我有了女兒，這是上蒼給予我這輩子最大的驚喜最大的禮物，讓我在之后的悠悠歲月里總是心存感激，并漸漸地學會快樂的工作愉悅的生活。

十六年間，女兒的學習成績從小學到大學平平常常，我們作為家長也并不相逼，她只要努力就好。誠然女兒一直都是在努力的力求進步，所以她讀書我們沒有費多少勁，考工作我們也沒有費多大的勁。

倒是為了她的個人問題，我們夫妻二人也曾有過不安，生怕貼心小棉襖錯過了人生最美好的幸福之光，常常叮囑她要把握好時機登上屬于自己的那艘船。

終于在這個收獲的季節里，不慌不忙的她給了我們一個滿意的答案。

姻緣天注定，因月下老人之好，愛神的光顧，于大千世界茫茫人海中，蓉兒找到了她的如意郎君張怡龍。

在今后的日子里，他們將攜手漫步人生旅途，蕩舟生活之海。

在他們的婚禮上，當我將蓉兒的手和怡龍的手放在一起時，心緒萬千洶涌澎湃，發自心底的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深情地祝福道：“今后的日子里盡管路途遙遠，只要你們心無雜念，做普通人，干正經事，擁大胸懷，愛神將永遠關照著你們，陽光下的幸福之花將燦爛你們的一生。”

四

十九歲時，我便在父親充滿希望的眼神中來到沅江支流清水江源地的云霧山下，做了一名農村教師。轉眼間，三十六年的光陰便如春水般嘩嘩地流淌而過。前十三年進課堂沾了一身的粉筆灰，后二十五年當會計做讓人頭痛的數字游戲，竟在不知不覺中惹得滿頭霜花，身體機能也似超負荷的工廠機器一般叮當作響，內分泌系統功能紊亂了，神經系統功能同樣斑痕累累，眼睛也不好使了，成了廢人一個。

這個時候，得益于政府的人性化政策，我退休了。

之前看過許多文章，見過許多人，竟然會一時間不適應退休生活，患上荒唐的退休綜合征。我卻不然，很是為此感到欣慰。因為我的狀況太不樂觀了。

退休之后干什么？妻子和女兒早為我想好了，好好的養習、修理已經開始壞了的身體，好走出去看看我們祖國詩畫般的美景、樂園。

我的人生仿佛就要這樣開始畫上一個帶著些許傷感的句號。

事實上，退休后我的生活并不會寂寞。因為可以充裕地一一讀我那滿柜子的書了，可以細細地尋一尋貢茶之鄉那浩如煙海的地理人文景觀，底蘊深厚的歷史文化遺跡，并滿世界地去尋找我的足跡可以企及的普羅旺斯，時不時的會會多年不見的老同學老朋友，甚至還尋思著憶一憶我苦心經營了三十余年的文學刊物《云霧山》，留下一點文字，留下一點念想。

是時候了，這一生過得怎么樣已經不再重要，該放下的不該放下的都將成為過眼云煙。輕輕地來，空空的走，就是完美。

以后的退休生活就這樣計劃得陽光而有滋味，家中的小狗豆豆仿佛也因此變得興奮起來，在我四處暢游的時候，它也可以跟前跟后的享受著大自然的恩澤。

計劃好的生活才剛剛開始，領導們就登門來訪，約請我幫助著寫一寫學校六十年的輝煌歷史，給后人留下一筆珍貴的財富。

希望殷切，責任重大，擔子不輕，但我依然是答應了，沒有為什么。

——選自《中國草根作家》2018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