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省
許多年來,我保持著數樓梯級數的習慣。確切地說,許多年來,我擁有著這樣奇怪的條件反射行為。單位三層樓梯,其級數我早已爛熟于心,但每日上下,我仍然一步一步細細數來,有機械的節奏,有莫名的小心翼翼,似乎還有那么一些大概無來由的宗教徒般的虔誠。
許多年前,我是個好動的孩子,我是個飛奔著上下樓梯的孩子,我是個沒心沒肺的孩子。我似乎曾經在某一段樓梯上摔過一次,又似乎沒有。我記不清了,因為這與我數樓梯級數的習慣并無關系。與此有關的是“熟視無睹”這個詞,是一個中年的小學教員讓我知道了這個詞。他說,我們每天上下課要上下一層樓梯,但是有誰數過那樓梯有多少級?這就叫做“熟視無睹”。許多年前我篤信這位小學教員,我開始自覺地數樓梯級數,持續到如今,我篤信的也許還有其他吧?
在這個習慣形成之前,我已被父母從伯父家接回去撫養。因而,伯父家小木樓的樓梯級數我沒有數過。當我懂得為此而遺憾時,那座木樓早已不存在。當我懂得無法彌補這遺憾時,懷念便時時到來:那逼仄的、陡峭的、簡易的、吱吱作響的木樓梯,是通往閣樓的途徑,是通往童年的最高處……
我一步一步細細數著樓梯級數。然而我的記憶無法盡數吸納,有些被忘記了級數的樓梯或許還有機會重新數過,但我始終無法數清自己走過的樓梯數,更無法數清許多年來的樓梯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