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鼻子動起來，“盲人旅行團”花樣看世界

強江海

眼瞎心不能瞎，“盲人大姐”要去“看”世界

65歲的蔡美岐是土生土長的重慶人，出生后沒多久便因先天性視神經萎縮導致右眼失明，左眼雖然保住了，但也只能見到一些微弱的光，世界上美好存在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模糊的。即使這樣，蔡美岐依然活得很快樂，她的身體里似乎儲存了很多與生俱來的“快樂因子”，她總是對爸媽說：“以后我要當醫生，把自己的眼睛治好。”抱著這個目標，蔡美岐努力讀書，成績一直拔尖。

上初一時，因特殊情況，蔡美岐不得不放棄學業。1969年2月，蔡美岐從同學口中得知縣里有一批下鄉做知青的名額，她想去。母親聽后自然不愿意：“你眼睛看不見，去了也是添亂，在家里我們還能照顧你。”蔡美岐自信滿滿地說：“我不可能一輩子依靠你們，如果生活的風雨是我必須要承受的，不如早點讓我去適應去磨礪，我是看不見，但是我有雙手，我一定要把自己活成一個正常人。”就這樣，蔡美岐成了一名知青。

到了知青點后，蔡美岐不忘苦學醫學知識，一有空閑，便跟在村里的老醫生后面學認草藥和扎針。回城后，她又跟著知名老中醫陳鏞時學技。就這樣，她順利考取了中醫主治醫師，并在家里開辦了一間私人診所，為鄉里鄉親治病。

能把日子過得這般美好，有愛人有女兒有事業有理想，所有人都很佩服蔡美岐。但蔡美岐一直有一個愿望，她想出去看看！思量許久，蔡美岐跟丈夫提出這個心愿。丈夫也欣然同意了，兩人決定去重慶奉節縣有名的小寨天坑走走，那里離家近，也是世界上有名的“天坑奇觀”之一。

到了之后，丈夫要扶著她下樓梯，蔡美岐不愿意，自己扶著樓梯，小心翼翼地走著，貪婪地聞著路邊的花香。聞著聞著，她對丈夫說：“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我通過耳朵，通過呼吸，感知周邊的一切，我能感覺到在我們的前方似乎有個小瀑布或者一條小溪，因為有從上而下的水聲。在我們左邊，似乎是一片森林，因為能聽到沙沙的樹聲。”丈夫聽后朝妻子豎起了大拇指：“你說得一點不錯，都對都對！”

從那之后，蔡美岐去“看”了很多的地方，從重慶周邊開始，慢慢延伸到附近的城市。用一根導盲棍，丈量這個世界。

帶著“盲友”去旅行，世界那么大我們去聽聽

2007年的一天，蔡美岐在診所里忙碌，“盲友”李大媽來找她。李大媽告訴蔡美岐，活到73歲，她走過最遠的距離也許就是家到醫院的距離，聽說蔡美岐去了很多地方，李大媽央求她下次出去能不能帶上她也去看看：“聽人說站在山頂上，心里一下子就變得敞亮了，這些年我活得太憋屈，我也想去體驗一回敞亮是啥感覺。”蔡美岐爽快地答應下來，蔡美岐不僅帶著李大媽出去，還把之前學按摩的“盲友”們組織起來，這一下就是十幾人。考慮到安全性，蔡美岐聯系了當地一家農家樂，決定帶著大家伙去感受一下農家的樂趣。

這是“盲人團”第一次出門，除了蔡美岐外，只有一位盲人家屬跟著，可一路上，大家你牽著我，我牽著你，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倒也井然有序。哪知道，有人不小心，一下子掉進了泥坑里，順帶著把旁邊的“盲友”都拽了下去。十幾個人在泥坑里滾成了一團。蔡美岐急得趕緊跑過來，把大家往外拉。摸著濕漉漉的衣服，聞著泥腥味，大家不僅不惱火，反而高興得不得了：“長這么大還沒這種體驗呢，看樣子這也是農家樂的特色之一。”

在農家樂待了兩天，大家一起下地摘菜，一起去果園摘果子，甚至還舉行了“摘果子”大賽。老板先把成熟的果子放到這些“盲友”的鼻子前，讓他們聞聞熟透了的果子是什么味道，之后把他們帶到了果園，讓他們通過鼻子和手去采摘熟透的果子。兩支隊伍，誰采摘的熟果子多就算贏。每個人都像孩子一樣，玩得不亦樂乎。比賽結束后，李大媽更是激動得語調都變了：“活了這么久，我第一次感覺自己的心不那么害怕，不那么黑了，就好像前面有燈照著一樣。”李大媽的話說出了所有人的感覺，之前那些因黑暗挾制的生活，好像忽然有了陽光，也有了溫度。

很快，“盲人團”的第二次旅行開始了，這回大家選了更遠的神農架。去之前，蔡美岐讓女兒給她找了很多攻略，來到神農架森林公園前，蔡美岐像個導游一樣地說道：“這里山石連綿，地勢險峻，特別壯觀，就像長城一樣，讓人心生敬畏。”盲人榮民良聽后接話道：“蔡大姐，長城咱也沒見過呀，也不知道啥樣。”“長城啊，它像一條巨龍，建在雄山峻嶺之間，站在上面，伸出手似乎就能觸碰到天。”聽她這么說，大家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蔡美岐見了笑起來：“我是把那種感覺說出來，不是要你們伸手呢！”

繼續走繼續“看”，黑暗帶不走心里的美景

從那之后，蔡美岐組織的“盲人旅游團”出去的次數越來越多。

2015年4月19日，“盲人旅行團”如愿來到了北京。到了長城后，有人跪倒在地，把臉輕輕地貼在城墻上：“長城的磚真涼呀，但摸著都讓人舒服。”大家都學著做，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感受長城的雄偉。蔡美岐鼓勵大家道：“爬長城可是需要體力的，咱們唱首歌來給自己鼓鼓勁吧。”在蔡美岐的領唱下，大家一起合唱了《團結就是力量》。巍峨的長城之上，悅耳的歌聲飛過崇山峻嶺，飛過山川河流，飛到“盲友”們到不了的遠方，同時也飛到了每一個人心里。

一對七十多歲的老夫妻見了很感動，他們走到蔡美岐身邊，對他說：“閨女，我們夫妻倆能跟你合個影嗎？”蔡美岐很納悶：“阿姨，我又不是名人明星，你們為啥要跟我合影？”老人解釋道：“一路走來，我們一直跟著你們。后來才知道，你們都是盲人，但是你們和我們想象中的盲人不太一樣，你們每個人看上去都那么開心，似乎比正常人活得還要帶勁。我們就想著跟你一起拍張照留個紀念，鼓勵鼓勵自己。”

2017年9月，65歲的蔡美岐決定出發去東北轉一圈，他們將從沈陽到哈爾濱，再從大興安嶺到呼倫貝爾，沿途經過沈陽故宮、長白山天池、呼倫貝爾大草原等。

到了長白山天池，站在天池邊上。有人遺憾地說：“如果上天能讓我的眼睛看見一天，哪怕只有一天時間也好，我真想看看天池是什么模樣？”蔡美岐不忍心讓大家失望，她想著出發前，在網上聽到的關于天池美景的描述，便跟大家說：“如果說長白山是云端上的天宮，那么天池就是一面鏡子，鑲嵌在了長白山上。這面鏡子歷經四季，所以春夏秋冬的美景，都被它映照了下來。而我們正行走在這面鏡子旁，腳底是長白山，頭頂是藍天白云，也許在天池邊上還有盛開的各色野花，你們說美不美？”“美！”大家齊聲回答道。盲友劉友全開玩笑地說道：“如果長白山是云端上的山，那我們豈不是在云朵上漫步，是不是漂著漂著就跟著云朵回家了？”“對，咱們現在都騎在云上呢。”

感受過天池的美，蔡美岐帶著他們來到了呼倫貝爾大草原，每個人都像是重獲自由的馬駒，肆無忌憚地撒著歡。蔡美岐躺在草地上，望著模糊的天、潔白的云，心里溢滿了滿足。

從呼倫貝爾回來后，蔡美岐去醫院簽署了器官捐贈協議，如果有天她不幸離開人世，那么能多幫助一個人，讓他們幫著自己繼續去看世界，便是她唯一的“小私心”了。

2018年已經過去1/4，蔡美岐依舊沒有停下旅行的腳步。最近，她準備組織“盲友們”一起去南方看一看，感受一下南方的美。

責編/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