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回顧近三十年的“書法熱”現象,我們需要對當代中國書法事業發展的文化自覺從根本上進行哲學地思考。當代書法藝術的核心價值需要建立在書法文化的本體規律和社會發展的科學認識之上。而時代精神是一個時代特有的普遍精神實質,是一種超脫個人的共同集體意識。當代書法事業發展的文化自覺就是建立在當代文化新覺醒的基礎上的。那么,系統梳理當代文化的新覺醒,就需要從以下幾個維度來總體把握: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追求與時代嬗變、礦物時代的社會信仰缺失與心理危機、新軸心時代中國傳統文化的現代價值、新覺醒時代的中國文化再創造。
【關鍵詞】傳統文化;書法文化;文化覺醒
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追求與時代嬗變
黃帝陵上題“人文始祖”。人文是什么?一是人,即它首先代表了一種理想的人性。什么樣的人性值得我們具有?否則活著就沒有意義。二是文,即通過什么方式可以達到這種理想的人性。古希臘將人的理想本性看成自由,實現這種自由的方式是理性,就叫科學。希臘人有兩個偉大的發明,一是演繹了幾何學;二是奧林匹克運動會。這兩大發明本質上都是建立在人與世界自由關系上,是非功利的。
中國人的理想人性是“仁”,升華出中華民族“道”的精神。中國人的“文”是“禮”,中國古人是以“禮”來為實現“仁”而服務的。“仁”表現在“愛人”。愛人則通過“忠道”。“仁”強調的是有愛之心,有親之情。而此愛心與親情則是通過“給予”“奉獻”“尊重”與“寬容”將仁愛精神與情懷表現出來。這就是仁道、仁愛,就是中華人文精神,文明的方向。
中華傳統文化的價值追求——“思以其道易天下”。思想、精神、信仰構成“道”的內涵。孔子將“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論語·述而》)作為人一生精神價值的追求。旨在澄懷,意在明志,不求聞達,更無關涉利。藝術創作具有相對的超功利的純粹性。對“道”的追求,無疑是中華傳統文化的最具特色的價值取向,從而形成中華傳統文化的優秀品質。
中華文明的價值取向既不向外,也不向上,而是向內的,是“以人為本”“天人合一”的思維方式將天地自然與人的關系以“天地人三才并立”與“天(自然)人合德”來表述。“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司馬遷)。以人為本的文化建設同樣不能忽視“形而上”的觀照與哲學的論證。鑒此,心性、人性,生命與人生成為中國傳統哲學核心的問題,形成了以人生哲學為前提的中國傳統文化觀念。社會的和諧文明,首先當是“心性文明”,即“明德,新民,止于至善”與“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中國文化的價值本原,則是一種以儒學為主流的哲理系統。中國文化的終極關懷,是如何成德,如何成就人品的問題。
馮友蘭說:“若問什么是中國人的精神力量,能使中國人以莊嚴靜穆的態度抵御大難?此力量是道德力。”這就是中國精神。民族文化的核心,一個民族自立的根就是中國文化精神。找不到根,就沒有復興的希望,只是一個空洞的口號。一個民族的自救,根本要義是復興民族文化,重塑民族精神,要從我們的文化生命與文化理想中實行“自我救贖”!
中國哲學講“道”。孔子說:“下學而上達”“朝聞道,夕死可矣!,,表現了一種對超越的追求。“聞道”是古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聞于道”“立于道”“志于道”“合于道”。“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形而上,就是超越的原則。有了道,就獲得了人之所以為人的價值意義。
中華文化的“天人合一”思想是人類文明史上的創舉,是對全人類做出的最偉大的文化貢獻。“天人合一”“天人合德”的自然觀,“和實生物,同則不繼”的發展觀,“和而不同”的文化觀,“以和為貴”的社會觀……“和”文化始終喚醒中華民族全民覺醒的文化信仰。從堯舜時代的“協和萬邦”“燮和天下”,到春秋時期管仲發出了“和合故能諧”的“和”文化先聲。為中華民族“和”文化價值的實現搭起了從個人、家庭到社會的基本框架,也為中國書法藝術的審美制定了基本規則。“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以和為善、以和為美、以和為本,從社會倫理,審美心理到民族道統,構筑了中華文化核心價值體系,同樣也彰顯了中國書法藝術的文化特質。中國文化“天人合一”,先發生于氏族社會,成熟于先秦奴隸社會,發展到漢代有了新的內涵。為了建立內在倫理自由的人性理想,認為“天”是“理”“道德”或“心性”,這就形成了我們的民族精神——崇尚“和諧”與“中庸之道”。從孔子、孟子一直到宋明理學,發展到王陽明“心學”,明確提出“知行合一”,反對“言過其行”,主張“以知為本”。中國的詩書畫藝術正是將生命的本義,將生活的審美交給大眾的體驗。
與東方中華農耕民族,親近土地的“天人合一”觀相反,西方民族的航海與游牧導致了“天人相勝”觀,人與自然對立,作為主體的人與客觀自然處于不平等地位。所以西方講“科學”,我們講“哲學”。反映在藝術審美體系上,西方求“理”,我們求“神”;西方藝術講“再現”,中國藝術講“表現”……中國與西方不同的民族精神,產生不同的審美意識,形成兩種不同的美學特征和藝術表現方法。
孔子儒家學說“唯天為大”,這就是中國文化取法“天道”,道生一(天)生二(陰陽)生三(陰陽和)生萬物。“和”是萬物化生的前提與根基,是萬物化一的條件。“取法天道”,天是剛中而運,“大亨以正,天之道也”,故“天道”為“中道”,以天道安排人道,天人溝通,一以貫之。“大中之道”即中庸之道,這是中國文化最核心的理念。“中”為適中(不是中央、中心,它不是科學)而取其中點。“恰當的時空限度乃為中。”(馮友蘭)“庸”為按合適的方式做事,是規律或常然之理,常行不變之謂,故“規律”與“常理”是“庸”的內涵。“不偏為中,不易為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中庸即是“序”“和”,(“序”即“禮”的基本精神,“和”即“樂”的基本精神)所以,中國文化就是禮樂文化。
習近平總書記在2014年10月15日文藝工作座談會上和2016年12月第十次中國文代會、第九次作代會上的重要講話立足于民族復興的歷史高度,植根于中華文化的深厚土壤,放眼人類文明的國際視野,深刻論述了當前我國文藝發展迫切需要解決的重大理論和現實問題,提出了一系列新思想。體現了黨中央為繁榮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進文化高度的文化自覺,是指明新形勢下文藝工作的新航標。習總書記講話為我們進一步明確了當前與會后一個時期文藝工作的方向目標、重點任務和基本遵循,必將成為我國文藝事業發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
在經濟高速發展,人們生活形態發生巨大變化的社會轉型期,我們這個民族并沒有提前或同期去架構文化理想,以至社會價值判斷與行為導向異化為“時間就是金錢”的唯一標準,而文化價值與文化創造的終極指向降落為價格指數。
2009年9月30日,中國書法、中國篆刻申遺成功。全民書法熱再度興起,這應該是件好事,“全民書法”為傳統書法藝術的學習、交流與傳播帶來了較大的推動與繁榮,也為書法作為中華民族數千年以來生活方式的傳承贏得了社會空間。然而,我們不能不認真反思各種存在問題的現象:一是蔑視經典,舍本逐末,俗化傳承,粗制冒仿,背離藝術創作規律,缺乏大國工匠精神。書法展示只求在喧囂鬧市中張揚表象繁榮的景觀,制作化工藝性取代了自然書寫的純粹性。二是人們不再“沉靜”,卻習慣于在熱浪中爭相表演自己,張揚個性,浮躁急迫,求名搏利……傳統意義上高雅的“虛靜”審美已為社會化所出局。三是傳統書法藝術的可讀、可親、可貴已逐步走向表演藝術的可俗、可媚、可怪的行為過程。書法已從文化修身性逐步走向社會娛樂化的兩難境地……由此,堅守中國書法的審美底線,堅守民族文化的敬畏與虔誠,堅守新時代文化人的風骨與操守,這就需要我們仰望歷史經典,維護書法的高貴與尊嚴。尋找傳統、時代、個性相融合的合理支點,避免“為書法穿盛裝,讓藝術住別墅”,純潔與提升全民書法的“社會性”,弘揚中國書法藝術美用相兼、知行合一的人文品格。誠然,書法要回歸到社會價值系統的認定上來,對書法藝術語言的理解與闡述要有門檻,非書法語言不能包容。沒有體統,就像民族失去了道統,民族性與純粹性消失了;沒有自律,書法語言就沒有了自身規則,書法藝術必然出現人為的扭曲。因此,書法語言與創作者的關系是有溫度、有力度、有深度的。
新時期我們提倡多元包容。什么是多元?多元不僅僅是不同觀點的自由表達,它還意味著異見者之間的共識,關于社會核心價值的共識。還意味著對博弈規則的一致認同。如果沒有價值和規則的認同,多元將導致藝壇的混亂與解體。泛審美化的出現擴展了審美形態的多元。傳統古典美學范疇的優美、和諧與崇高被西方流傳過來的“當代藝術”所打破,它消解了傳統審美的標準,顛覆了傳統審美的文化立場。以復制、技術、裝飾、工藝制作的手段,借大眾傳媒去充塞當下的文化空間與藝術市場,支撐著日益世俗化的大眾美學。
當代藝術觀念的轉變也直接影響著傳統中國藝術的純粹性與精神性。從“靜觀”異化為“喧囂”,從“審美”趨向“審丑”,從高雅墮落為粗鄙,從清逸降格為俗濁……這是西方后現代主義以虛無主義的態度對待傳統文化的影子,造成藝壇自由主義的泛濫。后現代主義作為非理性主義思維逼迫藝術向著“取消主體無審美”等疏離文化價值的方向延伸,消解了藝術創作原有的審美性與崇高性,混淆了東西方文化內質的差異,模糊了大眾對藝術審美的評判標準。為了顯示形,故意無視質,消退質,以立新奇,以超乎常理的“立論”和超越傳統的行為吸引大眾眼球,以成“景觀”。無論是繪畫還是書法,以怪誕、無序為賣點,以審丑為訴求,以消解主流價值為圭臬,這不能不引起書畫界高度的警惕與反思!千萬不能將“審丑”的快感理解為真正的藝術,更不能將“審丑”的反叛看成時代藝術發展的必然趨勢而替代當下的主流藝術。
礦物時代的社會信仰缺失與心理危機
有學者認為:如果對人類歷史進行簡單的歸納,大體可分為植物時代與礦物時代。在礦物時代之前的幾千年里,人類始終掙扎在溫飽邊緣,有限的植物資源使戰爭與饑荒周而復始地出現,這就是所謂的“馬爾薩斯陷阱”。然而,礦物時代顛覆了貧窮的傳統,在短短一代人時間內,一個前現代的貧困的中國已變成一個后現代的富裕的中國。父輩們的奢侈品已成為我們今天的必需品,這無疑是一場財富的革命。
植物時代也可以說是農業時代。從瓦特蒸汽機開啟工業革命后,西方世界率先走出植物時代,20世紀70年代后當中國融入全球化經濟大潮時,中國很快走出了持續數千年的植物時代,全民進入了礦物時代。礦物時代最典型的物質是石油、煤炭與鋼鐵。整整30年內,中國的石油、煤炭、鋼鐵消耗翻了數十倍,徹底改變了中國人的生活。
廉價的礦物時代造就了前所未有的物質過剩。如果說,植物時代人們只能得到大自然的利息,那么,進入礦物時代后,人們則拿到了大自然的本金。我們不只是繼承了祖輩的地球,而且借用了兒孫的地球。作為礦物時代的標志物,中國汽車數量在不到30年里增長了1萬倍,如今已超過2億輛,中國已經取代了美國成為全球最大的汽車市場。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社會兩極分化現象日益凸顯,破壞了人與人之間的認同與信任,導致整個社會幸福感缺乏。在活著這個問題解決之后,活法就成為最大的難題。“你幸福嗎?”“你缺什么?”這是當下最流行的慰問。
當今社會最缺乏的是什么?缺乏道德底線,缺乏文化修養,我以為最缺乏的是信仰,帶來的是人性的危機。中國人需要找回我們祖先身上曾有的“貴族精神”——君子之風:自信、誠實、堅毅、敬業、博學、友愛、禮讓、擔當……這種民族人文精神的回歸,正是中國文化自信、自強與自覺的表現。人需要信仰,才能堅持操守,心存敬畏,行有所止。一個民族,一個國家需要信仰,才能成為受尊敬的大國。
面對歷史傳統豐厚的饋贈,面對礦物時代優越的物質生態,我們反思這個時代穿越中的浮躁與淺薄,我們是否失去了關于歷史的自省與謙卑,也失去了關于未來的擔當與展望?
仰望星空,我們發現視野變得淺近,思維過于線性。好些年來,不少朋友在追隨時興與淺薄,注重形式與浮名。這個世界什么都可以輕慢,唯有“頭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缺一不可”,應該和我們不離不棄。
《世界是平的》一書把全球化劃分為三個階段。其中第三個階段是一個理想美飾的世界:大家一起站在平地上,每個人都是中心,都成了主角,個性化炫如星光燦爛。我想,在“以自我為中心”而追求自由光環隨意宣泄的互聯網時代,需要那些堅守文化信仰、時代審美理想與職業操守的真正“求道者”。
新軸心時代中國傳統文化的現代價值
20世紀偉大的歷史學家阿諾德·湯因比在《歷史研究》中揭示文明興衰的謎題,啟發人類對未來道路的探索。湯因比認為人類的希望在東方,而中華文明將為未來世界轉型與21世紀人類社會提供無盡的文化寶庫與思想資源。他認為:儒家的人文主義價值觀使得中華文明符合新時代人類社會整合的需求;而中國的道教為人類文明提供了節制性合理性發展觀的哲學基礎。因此,對未來人類社會開出藥方不是武力與軍事,不是民主與選舉,不是西方的霸權,而是文化引領世界,這個文化是博大精深的中華文明。
美國學者杰里米·里夫金在《同理心文明》一書中提出了“在危機四伏的世界中建立起同理心文明的全球意識”。他指出:孔子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簡單而深刻地描述了同理心。道德生活的關鍵在于“恕”,如果一個人站在他人立場設身處地思考問題,那他就走上了“仁”的道路。
孔子思想在現代社會還被詮釋為:同理心意識的培養與公序良俗的形成需要家庭、學校和政府的共同努力。這揭示了同理心在人性中的核心地位。孔子明智地告誡人們,同理心是道德生活的關鍵,是衡量人們仁愛之心的標準,它引導我們對人文精神的追尋。
目前,中國正在為迎接世界新的工業革命奠定基礎。通信互聯網、能源互聯網和物流互聯網的“三網”聯合,將形成一個超級互聯網。新的“通信一能源一交通”矩陣,不僅催生新的經濟范式,還將整個地球轉變為一個人類依存度更高的大家庭,推動人類意識的轉變,將人類的同理心意識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
在當前這個歷史時期,孔子關于“仁”(或者說“同理心”)的思想尤為重要。世界需要用同理心意識再重新認識人類社會和整個自然界。“同理心”——“仁”,這只“看不見的手”幫助世界凝聚與和諧,組成更大的經濟單元。可以說,同理心就是文明,中國傳統核心文化“仁”就是文明的象征。
“三網融合”的新時代的工業革命覆蓋了地球所有大洲,形成了一個全球經濟體,人類同理心的拓展突破了血緣關系、宗教關系、意識形態關系與心理關系。孔子學說可以作為道德和哲學的指南。孔子生活的“軸心時代”,中東地區、印度和中國分別獨立地出現了規范人類行為的黃金律。這是一個古初人類生存理性化的時代,它的核心是人類對自己生存處境的一種理性反省。這種理性化,也就規定了不同文化的精神發展方向并定型化。直到現在,軸心時代理性化所規定的精神發展方向仍在延續著。不同系統文化發展總遵循這樣一個規律:在其歷史發展的源頭里,尋找自身發展的精神源泉與動力。然而,東西方的同理心作用范圍還存在很大區別。西方以功利主義觀念審視人與自然關系,相反,儒家學說的“仁”包容對宇宙萬物的愛。孔子不僅主張將仁愛由親人之情逐步向外擴展,惠及整個人類,還主張“畏天命”,即敬畏上天的意志與自然規律,將對人類的道德人文關懷推及自然萬物,只有這樣才能維持世界與社會的和諧。這是何等了不起的思想!這就是中國文化的歷史和時代的價值!孔子倡導的“仁”的思想,這種“同理心”,是人類共同的財富。孔子相信,人類個體的自我發展取決于能否促進他人的發展,即“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西方信奉人類是一個功利主義物種,而孔子認為,人類天生具有施予同理心的本能,一個人只有承擔起個人責任,照顧他人利益,才能促進自我發展。
2500多年前,孔子呼吁人們以仁愛之心營造人際和諧以及人與自然的和諧。今天,中國已為訊息革命的領導角色奠定了法理與政治基礎,正在從19世紀和20世紀的傳統地緣政治轉向21世紀新興的生物圈政治,這種里程碑式的重大政治轉變可以為其他國家提供借鑒。
雅斯貝爾斯提出的“軸心時代”,認為在公元前500年前后,出現了古希臘的蘇格拉底、柏拉圖,中國的老子、孔子,印度的釋迦牟尼,以色列的猶太教先知,形成了不同的文化傳統。“人類一直靠軸心期所產生、思考和創造的一切而生存,每一次新的飛躍都回到這一時期,并被它重燃火焰。”(雅斯貝爾斯《歷史的起源與目標》)
中國的宋明理學(新儒學)在印度佛教沖擊后,再次回歸孔孟而把中國哲學提高到一個新水平。在某種意義上說,今天世界多種文化的發展正是對“軸心時代”的又一次新的飛躍。今天將有一個新的“軸心時代”出現。世界將會出現一個全球意識觀照下的文化多元發展的新局面。
新“軸心時代”與公元前五世紀左右的“軸心時代”已有很大的不同。概括說,(1)新“軸心時代”經濟全球化,科技一體化,文化多元化。各種文化將由吸收他種文化的某些因素和更新自身文化的能力決定其對人類文化貢獻的份額。因此,中國傳統文化在全球意識觀照下,其現代價值更凸現出來而贏得新的發展與進步。(2)跨文化和跨學科的文化研究將會成為21世紀文化發展的動力。不同文化傳統和不同學科之間正在形成一種互相滲透的情況。可以預見,在21世紀哪種傳統文化最能自覺地推動不同文化傳統和不同學科之間的對話與整合,哪種文化就會對世界文化的發展具有更大影響力。21世紀新的“軸心時代”將是一個多元對話的時代,是一個學科之間互相滲透的時代。(3)新的“軸心時代”文化將不可能再由幾個偉人思想家來主導,而將是由眾多的思想群體來導演未來文化的發展。真正有成就的思想家將既是民族的,又是世界的。在中國必將出現一個新的“百家爭鳴”的局面、文化多元的新格局。
新世紀的哲學也是精英哲學與大眾哲學相結合的世紀。新“軸心時代”應該是由司馬遷《史記》所言“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發展為“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會東西之學”。中國傳統文化中所透析的深邃的哲學思想與文化價值將在新軸心時代對人類社會起到引領與推動的較大作用。
新覺醒時代的中國文化再創造
我們今天正處在一個人類文化、科學、經濟、政治與社會全民新覺醒時代。這是挑戰人類文明、考驗人類智慧和人類心靈創新文明的新機會。覺醒是一種提升,一種超越,一種方向,也是一種精神,既有客觀認知的意義,更有主體發展的意義。
“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憂樂之間,我們要問天下何事?世界何為?我們也要問藝壇何態?藝術家何為?藝術何向?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儒學思想是一種建立在修德敬業基礎上的人本主義,它可以使人們提高作為“人”的內質品德而貢獻于社會;道家思想是一種建立在減損欲望基礎上的自然主義,它可以在人們順應自然,回歸人的內質本性方面貢獻于社會。儒家的“仁義”與道家的“無為”哲學以及它們“天人合一”的思維模式同樣可以貢獻于人類社會。所以,中華文化在調整“人與人的關系”和“人與自然的關系”“人與自我心靈的關系”上都起到不可忽視的作用。但如果一味夸大儒家思想意義,其人本主義將走向泛道德主義;如果一味夸大道家思想的意義,其自然主義將會走向無所作為。
由此,我們在新的世紀也要認真吸取西方哲學的重知識系統、重邏輯分析的科學精神,從“他者”來反觀自己的哲學問題。這就需要一個時代的文化新創造,構建現代意義上的新哲學體系。
中國文化作為世界多元文化的一種,我們應該清醒地給它一個適當的定位。中國文化要在21世紀走在世界文化的前列,必須充分發揮其自身文化內在活力,吸取“他者”文化先進要素,使中華文化“日日新,又日新”。
時代在變化,變化即易是宇宙的基本法則。我們認知變化,是看到變化所引致的創造性力量,看到變化中的創化精神。在創化中我們看到一個積極的剛健精神,即乾的精神;也看到一個厚德載物的精神,即坤的精神。中國文化特別注重天、地、人之間的密切關系,表現為“天能生人,人能弘道”的信念。人能弘道,就是能掌握天的整體創造力、能量與方向。弘揚藝道就是弘揚藝術創作的規律、法則。當代中國的文化創造也就是在實現自我中實現人與社會共同的生命與文化價值,因此,當代文化的新覺醒是“以道為本,以德為基”——技進乎道時代文化創造與未來發展的覺醒,是文化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道德責任認知與履職的覺醒,是“周知萬物,道形天下”的時代人文創造精神建設與完善的覺醒。以先知覺后知,先覺覺后覺的孔子儒學文化中本來就蘊含著一種覺醒的精神,是對天道與人性的體驗,對天人之際關系的掌握,也是對社會生民的察知,進而形成知行合一、主客依存、上下相持的文化進步力量。
所以,覺醒不只具有創新個人的意義,更具有創新時代的意義,也就是具有能使一個社會進步和文化發展的意義,以天下為己任,社會發展為擔當,體現了中國文化中志于道、益于人的精神與胸襟,這也是中國各級領導干部的生活職責與使命。
中國傳統文化最崇尚的是人格理想。人類創造的不同形質的物態,經過歷史的凝聚而延傳著。而傳統不是一個物質,是精神性的,將樹栽成盆景就是文化,體現的精神氣質就是傳統,中華傳統強調“和合學”,這是人類的精神世界,包括人格理想與社會理想。
1988年世界獲諾貝爾獎的科學家相聚巴黎,發表了《巴黎宣言》,其中提到:人類要在21世紀生存下去,必須從中國的孔子那里汲取智慧。孔子的智慧將成為新世紀世界人民共同的智慧。而孔子所提出的“大同理想”“小康之治”與“大順之境”將成為今天的和諧社會建設十分有益的借鑒。
公元前482年,魯哀公舉行臘祭,言偃(子游)隨侍孔子參加。祭典結束后,孔子到門樓登高覽勝,不禁喟然長嘆。子游問:“夫子何嘆?”這一問引發了孔子縱論堯舜以及夏、商、周三代的歷史演變,表達了儒家對禮的看法,闡述了以仁為核心的人本哲學思想。孔子說:“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這是以堯舜為典型代表,為戰亂中苦難的人們所描繪的原始公社的圖景,是當時政治理想的最高境界。孔子又說“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進而提出“小康之治”,其目標是要實現社會的“大順之境”。
從物質到精神,也就如馮友蘭先生講的人生“四重境界”,即依據人覺醒的程度而分為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從物質到道德到精神,一直到天地境界,其核心是利他而不是利己。
以儒家文化為主流的中國傳統文化之所以突出人格理想,是由于人格的分裂與沖突。“大道廢,講仁義”(孔子),儒家講求“內圣與外王”。“內圣”——道德修養;“外王”——道統為王。“圣王合一”是內圣外王合一,即天人合一,此為儒家的人格理想。中國文化儒、道、釋合一,儒家治世,道家治身,佛教治心。“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儒家)、“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道家)。司馬承禎提出修身七個治要——信敬、斷緣、收心、簡事、真觀、泰定、得道。此乃最高的終極關懷。
所以,信仰是人生特殊的價值需要與精神依托。當今社會存在多種危機,即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人與心靈的沖突……自身心靈的沖突就是精神危機、信仰危機,就是“靈魂沒有安頓”。因此,人格理想的追求就是解決心靈的安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