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宏斌：壯士“斷頭”

2018年3月29日，融創中國2017年業績發布會現場，在回答“你說賈躍亭不懂得壯士斷腕，想問一下你會壯士斷腕，砍掉樂視嗎？”時，融創中國創始人、控股股東、董事長孫宏斌表示，“樂視去年計提了165億（元），還要怎么斷腕，腦袋都砍了，一共投了165億（元），都提成零了，還怎么斷？！”承認投資樂視失敗，極可能遭受165億元的巨大損失，孫宏斌“壯士斷頭”，自然極其悲壯。正如伯克希爾？哈撒韋董事長巴菲特所言，“考慮到人可以從錯誤中學習，那么，最好的事情就是從別人的錯誤中學習”。作為著名的、頗有成就的企業家，孫宏斌的這一遭遇無疑是企業家、投資者的絕好學習機會。

給予最大限度的信任和支持

2017年1月，在樂視與融創中國召開的戰略投資暨合作發布會上，孫宏斌夸贊賈躍亭：“這樣肯冒險的企業家值得信任和支持。”樂視系出現重大問題后，融創中國大量注資，對樂視、賈躍亭的支持力度巨大，在商界罕見。

2004年，生于1973年的賈躍亭創建樂視網，企業2010年在創業板上市。以樂視控股為母公司，樂視系分為上市公司樂視網、非上市的樂視汽車等，橫跨七個行業（手機、影視、體育、電視、汽車等），有上百家公司，以此形成七大生態的雛形。賈躍亭稱：“我們做的互聯網生態模式沒有別人的經驗可以借鑒，而我們又處在戰機轉瞬即逝的商業時代。所以看到未來方向，并抓住機會蒙眼狂奔是非常必要的……未來，當汽車和互聯網融為一體時，將會出現超越蘋果的公司，而樂視最有可能成為那家公司。”上帝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2016年，樂視手機供應鏈出現資金問題，手機業務陷入全面停滯。與此同時，樂視體育人事震蕩。2016年11月，樂視又出現供應商討債、北美工廠倒閉的種種問題。

在樂視系困難之際，2017年1月，融創中國出資150.4億元，分別持股樂視網、樂視影業和樂視致新8.61%、15%和33.4959%的股權。當年7月，孫宏斌當選樂視網董事長，賈躍亭離職。據不完全統計，連同融創中國為樂視系提供的擔保，融創中國合計向樂視系投入資金近200億元。

孫宏斌本身是一位具有傳奇色彩的企業家。他生于1963年，清華大學碩士畢業后入職聯想集團，1990年因涉嫌挪用公款被逮捕，其后獲刑5年。1994年出獄后，他創建順馳公司，開始了創業。2003年他創建融創中國，企業2010年在港交所上市。2007年，順馳易主。出獄后創業，成就一家大企業，身家超過百億元，孫宏斌不可謂不具有企業家精神，且才能突出。

多么痛的領悟

巨額投資后，孫宏斌表示，如果做不好樂視將是他人生的遺憾。然而，一年多后，他承認投資失敗。2018年3月，孫宏斌辭去樂視網董事長，并不再擔任任何職務，“樂視網已經是一個妖股了，股價暴漲暴跌，我背不起這個鍋”，“樂視網，我能怎么辦呢，我再借他100個億，我傻啊？有誰愿意接盤樂視，我可以打九折賣給他。真有意的話，價格還可以再商量。”目前，樂視網仍然問題巨大：預計2017年公司實現營業總收入74.6億元，但虧損高達116億元，即虧損遠超營業收入。此外樂視網還有75.3億元的關聯欠款以及債務違約、訴訟等。

融創中國的2017年度財報稱，對于樂視相關公司及其關聯方的款項計提人民幣21億元的壞賬損失撥備；對于樂視相關公司的投資、債務擔保共計提約人民幣99.8億元的減值撥備；對于樂視相關公司的投資按權益法入賬錄得投資損失人民幣44.8億元。融創中國在樂視相關投資的撥備及損失共計165.6億元。

對于向樂視系的投資，孫宏斌總結稱其間有三個失誤：一是對公司價值的判斷有誤，當初高估了它的真實價值；二是對公司的財務狀況也缺乏充分認識，當初以為關聯方的資金可以收回來的，但未能收回；三是對團隊的判斷也不足，雖然賈躍亭拉來許多牛人，但沒有形成合力。這其中，關聯方的資金是大問題。據樂視網的公告，自2016年以來，公司通過向大股東賈躍亭控制的關聯方銷售貨物、提供服務等經營性業務及代墊費用等資金往來方式形成了大量關聯應收和預付款項。截至2017年11月30日，上述關聯方對上市公司的關聯欠款余額達75.3億元。如果加上關聯方對樂視影業的資金占用，計92億元之多。離開樂視網后，孫宏斌稱：“當初對于樂視的投資邏輯還是對的，因為大文娛依然是‘美好生活’大背景下的趨勢，而且當初算賬時已經算好，融創投進去的錢本來是足夠幾家公司正常運轉的，但后來資金調用上出了太多狀況，關聯公司抽取的資金回不來。”

大股東占用上市公司資金導致上市公司利益受損的情況，早年在中國上市公司較常見，而近年來已漸漸減少。嚴格意義上，這是大股東（如是民企，往往是作為創始人的企業家）的人品存在重大問題：以權謀私、損人利己，而非愛人如己。俗話說，投資就是投人。如果企業家的人品存在問題，投資者的投資怎么可能不出問題？

165.6億元！多么痛的領悟！巨額的虧損對很多公司而言是滅頂之災。“幸運”的是融創中國的體量較大，業績特別是凈利潤可觀，但165億元超過其2017年的凈利潤，依舊損失巨大。如若不是融創中國體量較大，孫宏斌可能就不是壯士斷腕，而真的是壯士斷頭——企業破產了。

巴菲特的智慧

孫宏斌關于投資樂視失敗總結的三個失誤，可以與“股神”巴菲特形成鮮明對比——“超級投資大師”的說法可能更準確。在經營企業特別是投資方面，巴菲特的智慧值得廣大中國企業家學習。

巴菲特稱：“我們很愿意無限期地持有任何證券，只要商業活動在未來的股本收益令人滿意，管理層是誠實的和有能力的，而且市場沒有對資產高估定價。”而按孫宏斌自己的說法，當初投資樂視“對于公司價值的判斷有誤，當初高估了它的真實價值”。高價買，往往風險大。

巴菲特稱，“我們始終在尋找有可以理解的、持續的和罕見的良好經營業績的大型公司，這些公司由能力非凡并且為股東著想的管理人員運作”；“符合我們三條永恒信念的管理人員：他們熱愛自己的公司、像所有者那樣思考，他廉潔奉公而且才華橫溢”。而孫宏斌是“對團隊的判斷也不足，雖然賈躍亭拉來許多牛人，但沒有形成一個合力”，遠非“才華橫溢”的管理團隊；且他明知道樂視系公司存在復雜的關聯方占用資金問題，依然投下巨資——這同樣是對人特別是企業家的人品判斷不足。

此外，巴菲特稱：“我們喜歡這樣的企業：務實簡單穩定。”反觀樂視系公司，野心大、業務龐雜、涉嫌盲目大規模地燒錢。樂視是不務實，模式太復雜，而不是簡單。它的虧損點多，在穩定發展方面問題巨大。

談及投資樂視，孫宏斌稱，“投資是有問題的，融創該虧的虧了，我們會總結經驗教訓”，“我在公司內部檢討很多次了，董事會也檢討了，因為確實這是一個失敗的投資，如果不失敗也不會有那么多虧損。今天借機會也向股東檢討”。巴菲特表示，“我感到，研究失敗比成功的收獲多”。會總結經驗教訓，這無疑是建設性的。失敗是成功之母。孫宏斌稱：“沒有失敗就沒有成功。所以我一直說，你再聰明，你的智商再高，你沒有經歷、你沒有痛苦、你沒有吃過虧，也不可能成長，否則你的成長也是假成長。”失敗是成功之母，這話只說了一半：失敗是成功之母，前提是真正總結經驗教訓，在認真悔改的基礎上重新前進。否則，極可能錯誤不斷、小錯變大錯，乃至最終真的“斷頭”。

（作者系中國企業改革與發展研究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