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丹 彤
(上海大學 文學院歷史系,上海 200444)
古往今來,任何一個國家,無論它的社會形態如何,對那些諸如鹽鐵等關乎國計民生的物資,其買賣都要實行國家壟斷。古代埃及是一個專制主義中央集權統治的國家,其經濟體系的基本構成是以國家為主導的計劃經濟,因此國家壟斷經濟勢必是存在的,并成為古代埃及經濟體系中一個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在古代埃及,國家壟斷經濟是通過國庫來進行有效管理的,那么國庫是如何管理國家壟斷經濟的呢?為此,我們將充分運用原始文獻資料,特別是通過對官員名銜的分析,對國庫以及其對國家壟斷經濟的管理進行重建。
在古代埃及,國家壟斷經濟主要表現在兩個行業上,一個是采礦業,另一個是對外貿易。這是因為,一方面,這兩個行業的活動都需要遠途跋涉,因此都需要具有軍事裝備的并有一定規模的遠征隊伍的護送才能順利完成。而在古代埃及,只有國家才有可能調動和組織較大規模的人力和物力去完成這樣的遠途行動;另一方面,埃及的對外貿易品多為王室等上層社會的消費品,而所開采的諸如金銀等貴金屬和礦石也多是為了滿足以王室為代表的埃及上層社會的需要,或者為墳墓和神廟等國家工程提供建筑石料。因此,采礦業和對外貿易的國家壟斷現象是古代埃及社會發展的必然結果。
在古代埃及,國家對礦石的開采是絕對壟斷的。第一中間期時期(公元前2160—2055年)的一份文獻揭示出金、銀和銅等金屬礦產品皆為國家壟斷,只有國家才有資格去開采它們,只有國家才是它們的真正所有者。但是需要說明的是,中王國時期(公元前2055—1650年)來自采礦場的大量礁石銘文以及私人墳墓銘文卻記述了私人采礦行為:野兔州州長奈赫芮(Nehri)就曾派遣他的下屬官員前往哈特努布(Hat Nub)為他建造石棺采購石料,這些石料被視為王室的專屬物品[1]48-50。事實上,這時的奈赫芮在其轄區野兔州幾乎是完全自治的,由于其在其轄區內是實際上的國王,因此他有權開采礦石也是順理成章的事。而第一中間期位于卡烏(Qau)地區的一些墳墓里存有黃金,或許僅僅是社會動蕩時期王權崩潰的結果。在正常情況下,只有國家才有權開采礦石。
盡管埃及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國家,但是它仍然需要進行對外貿易。與采礦業的絕對壟斷相比,埃及國家對對外貿易的壟斷有著一個由緊到松的發展過程。現有資料顯示,至少在新王國(公元前1550—1069年)之前,埃及幾乎所有的對外貿易完全被國家壟斷。新王國時期,國家壟斷相對松弛,一些進口物品,如金、銀和銅出現在國內的交易活動中[2]45,甚至平民用它們來上交賦稅[3]115-127。為此,我們以埃及南部貿易為例,對埃及對外貿易的國家壟斷進行探討。
事實上,自文明開啟以來,埃及的南部貿易就一直被國家壟斷著。根據塞姆納(Semneh)信件記載,努比亞要塞有雙重功能:一個是對努比亞進行軍事防御;另一個則是作為貿易交換站。并且這些貿易活動必須正式地報告給中央政府和其他要塞。這也便揭示出通過這些貿易帶來的財富是埃及國家收入的一個組成部分,因而它們在埃及國家經濟體系中占有一席之地。
努比亞貿易由王室直接領導,所獲物品直接進入國庫。在塞姆納書信中出現的“國王領地”既包括王室土地,也包括那些靠稅收、貢品和國家壟斷經濟而來的收益。根據這些官方信件,“國王領地”中的一部分來自努比亞的物品[4]3。塞索斯特里斯三世(Sesostris III,公元前1870—1831年)的塞姆納石碑進一步勘定了塞姆納信件所反映的情況。石碑上的法令禁止任何努比亞人進入埃及,但在伊肯(Iken)進行貿易和作為政府官員的努比亞人除外。只允許努比亞人在伊肯一處進行貿易,說明努比亞人在很大程度上是不被允許與埃及人進行貿易的。伊肯是作為當時埃及國家貿易點而建立起來的聚落,據詞源學推測,這一地點在阿斯旺地區。而在亞洲邊界,與之類似的貿易點是巴比羅斯[5]883。
古王國(公元前2686—2125年)和中王國時期,埃及與努比亞的貿易由埃利芬提尼州州長監督管理。埃利芬提尼州州長除了來到邊界要塞與努比亞人進行物品交易,努比亞人也多次被召去埃及內地進行貿易活動。對此,中王國的官員薩潤普特(Sarenput)在其自傳體文獻中稱自己是“王室遠征事務總監”和“外國土地的掌印者”,同時他還稱自己是“邁扎伊(Medjaj,努比亞部落名稱)稅收和沙漠居住者活動的最終匯報者”和“政府船只的偉大監管者,他為國王提供來自努比亞的寶物,任何從事海陸貿易的人都在他的監督之下。”[6]123ff通常情況下,埃及人用糧食等本土物品與其他國家交換金、銀、特殊木材、香料和象牙等他們需要的物品。對這些來自異域物品的需求賦予了管理這些物品的官員以很大的權力和財富,進而促使埃及國王建立起一個較為完整的專營體系。通過這個體系,埃及人才可獲得與國外進行貿易的權力。
為了確保國家壟斷經濟的有效運行,埃及在努比亞和亞洲邊界地區建造了防御工程,它們不僅有效地阻止了非法移民的進入,而且也有效地防止了國家壟斷物品的走私。上文提到的薩潤普特就曾在他的自傳體銘文中提及任何海上和陸路的貿易都在他的監督之下,從而揭示出作為一名州長,同時他還負責海關事務。辛努西的故事進一步證明了這一論斷。這一故事的主人公辛努西從埃及遠征利比亞的軍營中逃出后來到為防御貝都因人而在三角洲東北邊境建造的軍事要塞“統治者之墻”,在這里,辛努西“白天匍匐在灌木叢中,因為害怕被正在要塞值班的哨兵發現”[5]880-898。實際上,作為一名埃及人,辛努西沒有必要害怕要塞的哨兵。因此關于辛努西不得不在埃及和亞洲邊境潛行的這一情節,唯一符合邏輯的解釋就是,通常情況下,除非有王室準許,否則普通埃及人是不被允許隨意出國的。而對于外國人來說,他們也被禁止進入埃及貿易。由此推之,在古代埃及,埃及人不可以和外國人進行自由貿易。
新王國時期,埃及對努比亞的管理和開發由“庫什總督”執行。這一職位還同時伴有“南部(國外)土地的監管者”這一頭銜。通常這一職位由對埃及南部管理經驗豐富的官員承擔,如圖特摩斯三世統治時期(公元前1479—1425年)奈赫斯(Nehesy)是由監察官、高級檢察官和審判大廳的監管者最后升職為庫什總督,并且奈赫斯自傳體文獻清晰地揭示出這一官職的一個主要職司就是為埃及國王征稅。為此,他說他是從南部土地(國外)帶來因努(inw)稅*一種主要來自國外的王室專用稅收。的人,這些稅物包括金、象牙和一種叫做曬納(Sna)的木材。他接著說,他是對他主人有益的仆人,是他讓主人的屋子里充滿黃金,他是帶給王宮因努稅的人,是他充實了國庫[7]982-989。尤其讓人感興趣的是, 在這篇文獻中,奈赫斯的管轄范圍從底比斯以南的上埃及第八州直至努比亞地區,表明他不僅總管努比亞事務,代替王室收取因努稅,而且管理著埃及南部地區。努比亞總督與稅收的密切關系可以從該官職上任時的儀式看出,第十八王朝國王圖坦卡蒙統治時期(公元前1336—1327年)的庫什總督胡伊(Huy)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7]6-8。畫面中胡伊手持印章站在國庫監管者旁邊,表明這一官職肩負著經濟責任。
新王國時期,我們發現許多“國庫監管者”公開宣稱對各種宗教機構效忠,從而揭示出神廟或個人對外貿易活動的展開。神廟和個人開始擁有船只,并開始與西亞進行貿易活動[8]38,表明新王國時期的埃及國王對對外貿易的控制程度開始有所放松。關于對外貿易活動中的神廟和個人,我們無法勘定他們是否是國家壟斷經濟機構的成員。很可能,新王國時期埃及存在著一個專門進行對外貿易的機構,機構的成員享有特權,代表國家進行對外貿易活動。這個機構取代了原來的由各級官員組成的臨時商隊,從而提高了工作效率[9]452。
國家壟斷下的異域物品進入埃及后貯藏于國庫,于是國庫便成了國家壟斷經濟的管理機構。在古代埃及語中“國庫”被表述為pr hd,其原始含義是“銀屋”。埃及人為何將國庫稱為“銀屋”呢?皮特(Peet)是這樣認為的:這里的單詞hd不單單指銀子,它泛指我們今天所說的貨幣,物品交換的一般等價物[10]124。hd應該包括金、銀和銅以及伊扎(idg3)禮服。銀子之所以成為一般等價物,是因為銀是埃及最貴重的金屬。
此外,根據第十八王朝宰相萊赫米爾的墳墓文獻記述,還有一個叫海泰姆(htm)的部門。通常情況下,這一部門早上開門,在完成一天的事務后,晚上關閉[11]119-122。在布卡克18號紙草中,海泰姆儲存的物品與國庫中儲存的物品相似,都包括香料、蜂蜜、酒和眼影等。如果說國庫是一個泛指的行政管理機構的話,那么海泰姆就是國庫這個機構里的一個實際儲藏物品的倉庫。基于海泰姆(htm)的基本含義是“密封之地”,我們推斷,其所儲藏的多為珍貴物品,所以它一定是封閉的,是嚴格進出的。據此,pr hd和htm這兩個術語都是指國庫,只不過前者是廣義上的國庫,后者是狹義上的國庫。
關于國庫的形制以及其所儲藏的物品,上文提及的萊赫米爾墳墓壁畫給了我們一個較為詳細的描述。根據這幅壁畫的描繪,國庫是一個看起來和糧倉建筑結構相似的綜合體。這個綜合體的四周有圍墻,里面建有形似蜂窩的三個“倉庫或金庫”。它們分別是“主倉庫”和“金銀之屋”。第三個倉庫的名字不確定,但是根據第三個倉庫里的殘留物,即葡萄、拖鞋、籃子、酒等物品,可以看出第三個倉庫儲存的是易變質的物品[12]。然而被稱為“金銀之屋”的第二個倉庫的名字似乎與其儲藏的物品并不一致,表明這三個倉庫的名稱并不是根據其所儲藏的物品而命名的。
關于這些物品,盡管一些埃及本土物品也儲存于此,但是大部分物品來自國外。三個倉庫中出土的文獻強調了王室對它們的所有權,其文獻具體如下:“除了在下埃及的州長和宰相監管下征收賦稅,上埃及和綠洲地區也被征收賦稅。”這些稅收不僅來自埃及本土,也來自努比亞和西亞:“來自國外的因努稅被送入國庫,包括油、香料、來自北方的酒、來自蓬特的特產,以及所有的進口物品,無論是通過貿易還是征服獲取的,都必須上交給埃及國庫。”然而這卻不能就此說明進口糧食也儲存在國庫里,這只能說明它們是在國庫的管轄之下。為此,另一篇文獻是這樣記述的:“‘亞洲的豐收稅’包括大麥和小麥,進入糧倉,但是樹、香料、辣木樹的油、酒和水果將存放在國庫里,來自亞洲的木材和其他木制品也都存在國庫里。”[13]18這里需要指出的是,并非所有的木材都是進口的,但埃及本土的樹木也只能由政府組織人力砍伐[9]435。
除了萊赫米爾墳墓文獻所描述的位于首都的中心國庫,地方各州也都設有國庫。這一點被帕奈赫斯墳墓文獻所證實,帕奈赫斯是拉美西斯二世統治時期(公元前1279—1213年)的官員,擁有國庫監管者的頭銜[2]136-137。此外,地方還設有一個名為“赫泰普塞努斯潤國庫監管者辦公室”的部門[14]167,第十二王朝(公元前1985—1773年)后期地方州長的權利被削弱后,這一部門接管了地方的國家壟斷經濟。在拜尼哈桑(Ben Hasan)墳墓壁畫上,我們看到身穿白色長袍的國庫監管者正坐在在圓柱廳里稱量金銀等珍貴物資[15]pl.XXX。
到拉美西斯時代(第十九王朝和第二十王朝)國庫的管理職能被進一步專門化,這一點可以從一個頭銜的演變中得到證實:“在努比亞的國庫監管者”[16]282-285是由“努比亞國庫監管者”演變而來的。可以確定,國庫本身并不在努比亞,但是卻出現了管理努比亞物品的機構。也就是說,在埃及出現了專門儲存努比亞物品的倉庫。與此同時也出現了專門管理亞洲物品的倉庫:“我從亞洲人那里接收因努稅,這些亞洲人因陛下的威嚴而來。”需要說明的是,國庫同樣也儲存來自埃及境內的物品[9]。
此外,國庫還擁有船隊和武裝。在薩潤普特墳墓銘文中薩潤普特炫耀他是“王室船隊監管者”,他用來自努比亞的物品填滿國庫[6] 123。國庫擁有船隊的唯一符合邏輯的解釋是這些珍寶來自國外,并通過尼羅河運到國庫。
在古代埃及,國庫管理人員統稱為“國庫監管者”,其主要職司就是負責國家壟斷經濟下的國庫的日常管理。法老時期的每一個國庫,從中央到地方都設有監管者。他們都各自擁有獨立的辦公室,辦公室存放著記錄所有收支的檔案,其中包括人口登記簿的復制本,這是因為這些登記簿與稅收有關,而稅收中的一部分稅物是金銀等國家壟斷物品,因此它們也被存放于此[17]N12-20。
國庫監管者的職司不僅監管著國庫的物品,還涉及其他一些領域,對此,一篇文獻提及了一次發生在第十二王朝國王阿蒙奈姆海特三世(Ammenemes III,公元前1831—1786年)統治的第45年的勞役征召:“由檢察官于赫泰普塞努斯潤糧倉管理部門辦公廳面前執行,征召勞役拖拉石料。”[14] 162事實上,國庫監管者的職司涉及開礦、采石、建筑以及與公共事務相關的領域。并且在第十二王朝國王塞索斯特里斯三世統治之前,地方國庫監管者主要關注地方建筑所需的石料,也為神廟和地方州長的墳墓準備珍貴物品。因此,地方州長克努姆霍特普二世(Khnumhotpe II)的一個頭銜是“墳墓的管理者和國庫監管者”,他的職司就是保證墳墓的修建和陪葬品的供給[15]26。同樣,上文提到的州長薩潤普特通過地方國庫監管者從當地國庫獲取了木材和珍貴的金屬等物資。
國庫的最高官員是國庫高級監管者(High Treasurer),他直接對國王負責。古王國時期國庫高級監管者在宰相之下,有時由宰相兼任。中王國時期,國庫監管者變得越來越重要,開始獨立于宰相的管轄之外,但卻多次由王室高級管家擔任。第十一王朝因泰弗統治時期(Intef II,公元前2112—2063年),一位名叫泰提(Thethi)的人曾擔任過國庫高級監管者,為此,他曾對這一職位進行過較為清晰的描述:“珍貴的物品在我的管理下,它們來自南部、北部、利比亞沙漠,都是獻給我的主人國王的。”[18]55-61由此,構成國家壟斷的珍貴物品主要來自國外,但其中也不乏有來自國內的諸如蜂蜜等物品。圖特摩斯三世統治時期的官員森奈菲爾(Senneferi)的墳墓文獻對這一官職做了進一步的解析:他的職業生涯起步于一個地方職位,這個職位與土地行政管理有關,從這個職位上他調任到國庫高級監管者。此后,他又兼任了其他官職[17]。但只有國庫高級監管者的職位才把塞奈菲芮與國家壟斷經濟聯系在一起,為此,他還著重強調這是他的最為重要的頭銜。他說到“他收到用金、銀、珍貴的石頭和木材等構成的喪葬用品”,并且他所有的頭銜和職位后面都跟著國庫高級監管者這個頭銜[7]528-548。
根據萊赫米爾墳墓銘文記述,我們知道,國庫每天的打開和關閉以及物品的監管由兩位官員來執行,即宰相和國庫高級監管者。并且根據該文獻的敘述語氣,這兩個人的地位是平等的。他們在每天開始公務前都要碰面并互相通報彼此掌握的情況,然后將日常報告上報給國王。國庫在白天的工作時間處于開放的狀態[12]pl.CXIX-CXXII。
一語以蔽之,國庫高級監管者是埃及所有財富的最高管理者。作為國家財富的最高管理者,國庫高級監管者有自己的代理人和書吏。他還有自己的隨從,并且這些隨從還配備武裝。國庫高級監管者伊赫爾諾弗瑞特(Ikhernofret)以及同時作為國庫高級監管者的宰相蒙圖霍特普(Mentuhotep)的墳墓文獻記載,國庫高級監管者代理人主要管理奧西里斯神的“金庫”。事實上,這個“金庫”就是神廟的一個工作間,這位代理人掌管著奧西里斯神祭祀儀式所用的金、銀和珠寶等器具以及神像等。同時,這位官員還掌控著圣船和裝飾神像用的物品[19]265。當國王前往阿拜多斯的奧西里斯神廟祭祀時,整個過程的花費是巨大的,而負責這些花費的就是國庫高級監管者的代理人。此外,另有專門官員負責神廟相關事務,他不僅監管對神廟的物品分配,也監管神廟的物品[9]443。
然而,國庫的其他工作人員似乎并不隸屬于國庫。事實上,他們分屬于不同的部門,他們在國庫工作只是因為他們的所屬部門的工作與國庫有關。這樣的官員中地位最高的當屬“神之國庫監管者”。這一頭銜出現于古王國后期,這里的“神”一詞揭示出這一頭銜不隸屬于國庫。
事實上,神之國庫監管者是一個與采礦、采石、貿易遠征有關的頭銜。根據文獻記載,擁有這一頭銜的一個官員受國王的派遣,與一組工人組成遠征隊為建造第五王朝國王烏納斯(Unis,公元前2375—2345年)的石棺前往采石場開采礦石[20]99。在一次與第六王朝國王派皮一世(Pepy I,公元前2321—2287年)的第一個賽德節有關的前往哈邁邁特干涸河谷(Hammamat)的遠征中,擁有頭銜“神之國庫監管者”的官員參與了這次遠征。另外,第十三王朝(公元前1773—1650年)的一塊石碑曾提及其主人是“控制外國土地的神之國庫監管者”。他的主要職責就是跟隨國王的使團前往礦區開采礦石,并負責看管開采出來的珍貴礦石, 然后將其運回埃及[21]pl.IX。從而揭示出,開采礦石的遠征隊由神之國庫監管者這樣的一個內務官員作為領隊,而隊員則是那些被招募來的工匠。
然而神之國庫監管者的職責不僅僅是領導遠征隊前往國外采礦、采石和進行貿易,他還與國庫物品的供應有著密切的關系,并直接對國王負責。這一點從上文提及的位于拜尼哈桑的地方州長克努霍特普二世的墳墓壁畫中可以清楚地看出:神之國庫監管者全副武裝地站在州長后面,同時另外3個全副武裝的隨從站在他后面,而州長正在從王室書吏手里接過一份文件[15]XIII。這是一個為州長的墳墓準備貢品的場景,在這里,神之國庫監管者和王室書吏的形象大小相同,而隨從在尺寸上要比他們小些。事實上,神之國庫監管者出現在這里是不同尋常的,因為在各州,物品的分發由國庫監管者負責。為此,一個較為合理的解釋是,這里的王室饋贈直接來自采礦場,這正如前文提到的國王烏納斯的石棺直接來自采石場一樣,由于神之國庫監管者直接領導對礦石的開采,這時的物品分發就由神之國庫監管者負責了[9]。新王國時期,神之國庫監管者與神廟的聯系越來越密切,這一時期一位奧西里斯高級祭司的墳墓文獻也曾解釋寫道:“我是神之國庫監管者,是他的父親荷魯斯需要致謝的最高祭司。”[22] 450
盡管神之國庫監管者并不隸屬于國庫,并直接對王室負責,但是他卻沒有權力控制或監視國庫的任何工作。通常,對國庫進行監管的這個職責由“國庫管家”承擔。國庫管家代表王室辦公廳執行公務,因此不受國庫的領導[9]453。
此外,不隸屬于國庫但卻工作于國庫的官員還有“國庫財務人員和珍貴器皿書吏”,他隸屬于神廟;“工程管理者”來自“工程部門”,他之所以與國庫發生聯系,是因為工程所需的諸如金銀和珍貴石料來自國庫的供給[23]1468。并且一位擁有“工程監管者”頭銜的官員的另外兩個頭銜進一步闡明了這一點,他的另外兩個頭銜“兩土地之主的手工業監管者”和“被封印的珍寶的監管者”表明,這里的“工程”實際上不是指我們通常認為的建筑活動,而是指用金屬和珍貴石頭制作藝術品。
在古代埃及,國家對對外貿易和采礦業實行壟斷,從而形成了國家壟斷經濟。為了對國家壟斷經濟進行有效的管理,埃及在中央和地方都設有國庫。總括起來,國家壟斷經濟的管理有兩個彼此獨立的程序:由神之國庫監管者負責為王室獲取物品,并將其送入國庫,這一過程由代表王室的國庫管家監督;物品被送入國庫后,需要對其進行分發,分發的程序由國庫高級監管者執行,他通常與維西爾一起來完成這個職司,這一過程也是由代表王室的國庫高級監管者辦公廳管家來監管。此外,作為國家壟斷經濟管理部門的國庫自身也需要進行管理,而負責對國庫自身進行管理的則是國庫監管者。在古代埃及,無論在中央還是在地方,國庫除了替王室接受和發放來自國外以及國內的物品外,它也擁有并管理著它們自己的財產,以此供養他們自己的人員。
總之,國家壟斷經濟是古代埃及以再分配體系為基本表現的國有制經濟的集中表現,同時也是其必然的產物。正是在國家壟斷經濟有效運轉下,古代埃及的經濟體系得以存續于整個法老時期(公元前3000—332年)。因此說國家壟斷經濟是古代埃及經濟體系的基石似乎并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