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平凡的世界》來到冀東

在中外文學史上，以“家”和“家族”命運變遷為題材創作的長篇小說可以說汗牛充棟。文學是人學，寫人哪能離得開“家”呢？曹雪芹的《紅樓夢》是寫榮、寧兩府封建大家族的命運；巴金的《家》《春》《秋》是寫一個大家庭的興衰；陳忠實的《白鹿原》寫的是白、鹿兩大家族的命運和秘史，莫言的“紅高粱”系列寫的山東高密鄉的家族故事；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寫兩大家族的悲劇；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寫的也是從家庭之變折射社會之變；1949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美國作家威廉福克納的15部長篇和大多數短篇故事，也是在寫發生在約科納帕塔法縣那個被他稱為 “郵票”般大小的家鄉之變。因此，長篇小說家，一拿起筆，就要寫他最熟悉的“家”，寫他所熟悉的家人、家事和社會的興衰更替，這是毋庸置疑的。

河北作家程湛馨的長篇小說《家的變遷》（團結出版社2016年10月第1版，2017年再版），以近20萬字的篇幅，描寫了河北冀東一帶農村普通農民家庭八口之家六個孩子，五個成長為大學生、一個博士的故事。全書以長子轉業軍人、基層文化工作者、文學愛好者郝占仁的成長成熟為主線，集中講述這個家庭15年左右的巨大變化，從而映襯出改革開放以來農村的變化、軍隊的改革、文學藝術界的境況，重墨刻畫了主人公郝占仁十多年的人生軌跡和對精神家園的追求和向往。特別是一條“讀書咱就讀好書”的“家訓”，從爺爺郝春秋那里已經傳到孫子郝飛第三代，樸實無華、寓意深邃、耐人品味與思索。

堅持健康的創作題旨

程湛馨的長篇小說《家的變遷》是在習近平總書記2014年10月文藝工作座談會講話之后創作的。也可以說是在習近平文藝思想的指引下，創作的一部長篇新作。作家程湛馨是一名優秀共產黨員，復員轉業軍人，是一位常年深入基層的文化工作者，當過縣文化館長、作家協會副主席，電影院經理等。主持編輯過縣級文化刊物《天馬》雜志和《撫寧文學》報紙等。對基層文藝界、文化界人事非常熟稔。程湛馨曾對改革開放以來的“文藝亂象”感到疑惑和茫然，對種種調侃崇高、扭曲經典、顛覆歷史、戲謔英雄模范、丑化人民群眾的“垃圾作品”非常氣憤。自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之后，程湛馨反復學習、深刻領會，習總書記的“講好中國故事”，“文藝要熱愛人民”的經典話語，如醍醐灌頂，讓程湛馨看到了文藝繁榮發展的光明前景，真的不再感覺被“文藝市場化陰霾的籠罩”而迷茫，進而堅定了“作家的藝術良心”和明確的進取目標。于是，程湛馨結合自身在改革開放以來的真實成長經歷和對人生的感悟，奮筆疾書，用了三個多月的時間創作完成了類似“自傳體”充滿正能量的長篇小說《家的變遷》。

《家的變遷》塑造了一個轉業軍人形象，一個特別“中國”的正直的北方男子漢郝占仁的形象，這類形象甚至可以說一個全新的形象，或者說是當代文學史上新鮮少見的形象，一定意義上填補豐富了當代文學史上的人物畫廊。說他特別“中國”，是說他接受中國傳統文化的浸染教育，具有中國人的仁義善良守規矩和謙謙君子風格，又一身正氣耿直誠懇敢于擔當。郝占仁家上下老幼，包括后來郝占仁的媳婦李俠在內，都是具有中國風格、中國氣質的本分好人。這部小說寫了一個河北農村普通八口之家的日常生活，按照目前的家庭人口構成也算是個大家庭了。父母和六個子女，其中五個兒子一個女兒。《家的變遷》通過郝占仁兄妹六人，伴隨著改革開放社會發展逐漸長大，讀書奮進，自強不息，出色地完成了由“農村娃”向“城市人”的華麗轉身。在他們身上，反映出大變革時代波瀾壯闊的社會印記，記錄著社會從封閉走向開放的時代步履，弘揚了中華民族幾千年忠孝仁義文化傳統與誠信和諧的傳統美德，從一個側面折射出中華兒女千百年來不忘初心、自立自強、逐夢前行的精神求索。

河北版的《平凡的世界》

從民俗學上講，一個家庭，有他的起步期，成長期、成熟期、空巢期等。河北冀東“老郝家”的精彩，來自于六個孩子的成長歷程。老百姓過日子不就是過孩子嗎？從五個男孩的名字可以看出作家程湛馨的匠心獨運，分別叫占仁、占義、占禮、占智、占信，一個女孩叫淑嫻。看得出這是作家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深情呼喚。人們常說，“家有長子，國有大臣”，民間還有“長兄如父”的說法。多子女家庭，長子在一個家庭中的地位非常重要。家長主要教育大兒子，把家族的希望放在長子的身上；而長子也最早地領會父母期待的眼神和愿景，他會自覺地以身教勝于言教的行動，在弟弟妹妹面前起表率示范作用。郝家長子郝占仁，從小就有大志向，他有“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的高遠志向，而且他牢記家族的 “從小讀書要用心，要知書內有黃金；知道書內有黃金，讀書一定要用心”的古老家訓。正是全家人持之以恒的堅持“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的嗜書勤學，處于偏僻山村的普通農家子弟一個個相繼從高等院校畢業，成為國家社會的有用之才。特別是老大占仁，無論是在求學、參軍、提干、戀愛、結婚、轉業到地方工作，都有著自己明確的人生目標，在部隊聽首長的，服從領導，聽從指揮，堅持原則，為人善良。郝占仁年青時走進部隊這所大家庭，在軍隊這個大熔爐里錘煉自己的性格。一個人能有機會在軍隊鍛煉，那對它后來的成長具有極其重要的作用。當過兵的人死都不怕還怕困難嗎？郝占仁在部隊干了九年多，本來已經轉為志愿兵了，但由于軍隊員額精簡，他所在的部隊撤銷，才轉業回到家鄉。郝占仁從農村學生、公社土記者到部隊衛生員、文書、出納、保密員、編輯以及《育才報》社長主編，最后轉業到地方從事基層文學編輯與創作的奮斗歷程。精心塑造了一個忠誠可靠、盡職盡責、忠于職守、勤奮學習、癡心不改，始終堅守心中的文學繆斯的典型形象。郝占仁同時一直堅守著自己的文學夢想，憑著自己恒心毅力和不服輸的精神，走出了一條在縣區基層堅守文化精神家園的成功之路，不但自己發表了不少文學作品，還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培養大量基層文藝骨干人才。在他所主持的文學刊物《天馬湖》周圍，團結了一大批喜歡文學、愛好創作的文學新苗。郝占仁的人生軌跡，奮斗精神和百折不撓的追求，非常像路遙的《平凡的世界》里的主人公孫少平。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主人公孫少平說，“既要腳踏實地于現實生活，又要不時跳出現實到理想的高臺上張望一眼。在精神世界里建立起一套豐滿的體系，引領我們不迷失不懈怠。”程湛馨的《家的變遷》中主人公郝占仁對媳婦說，“孩子會不會寫詩不重要，關鍵是首先教他怎樣做一個好人，做一個德才兼備的好人，做一個對家庭、對社會、對國家有責任心得好人。”從兩部作品總的價值取向上對照衡量，程湛馨的《家的變遷》庶幾稱得上是河北版的《平凡的世界》。

平民版的《傅雷家書》

《家的變遷》把這個普通農民之家放在時代的大背景下，從農村改革，軍隊整編精簡改革，村辦企業招工，戶籍制度阻隔等多角度多維度的交織錯落，映襯出社會進步、山河巨變給人們帶來的心靈深刻繁復的沖擊和淳樸善良的人們對和諧美好生活的呼喚與追求。

縱觀全書，程湛馨《家的變遷》展現了三個“家”。一個是真實淳樸的農民世俗之家，一個是火熱親情的軍隊之家，再一個就是占仁的工作單位，即所謂以單位為“家”。占仁在每個家都有不同的環境場景，不同的心境，不同的色彩，不同的心理變化等等。在自己家里，郝占仁尊老愛幼，率先垂范，是父母眼中孝順的長子，是弟弟妹妹眼中的好大哥，也是媳婦的好丈夫、好哥哥；在部隊之家，郝占仁一身綠軍裝，頭戴大檐帽，鮮紅的帽墻，銀灰色裝飾帶，板正的肩牌，潔凈的面容，瀟灑英俊帥氣，忠于祖國，保衛國家，是一名優秀的軍人；在文聯編刊物時，對選材立意低俗的文稿堅決不用，在任文化館長時推功攬過，敢于擔當，勇于負責。

當然，良好的家風培養出滿門出彩的孩子。可謂，夫敬妻賢，子孝事順。郝占仁的父親樸實的農民，深明大義，支持兒子入伍為國為民；母親明事理，處事沉穩，心懷感恩，知恩圖報；兒子當兵，為了讓孩子不分心，報喜不報憂。為了孩子，任勞任怨，付出太多。在占仁的示范下，弟弟妹妹個個奮發圖強，努力爭先。程湛馨在不同的“家”之場景中，采用現實主義的手法，自如地刻畫著典型環境中的典型性格。清晰的人物成長軌跡，飽滿的人物性格刻畫，自然真實的人物心理描寫，親切流暢的語言表達使整個作品猶如一幅幅水墨畫一樣。

程湛馨善于利用書信，刻畫人物真實的心靈，展示時代的印痕。在如今“微信刷屏”的時代，讀者已經很少寫信了。那些充滿了手的指紋、淚的痕跡滾燙溫度的家書，已經成為稀罕物了。而當我們展讀《家的變遷》中的熱情纏綿、含蓄平實的信函時，還是止不住熱淚盈眶。郝占仁給對象李俠寫的信說：

俠，我家里哥們多，沒房子沒存款，還沒有什么社會地位，你甘心情愿跟我，我愛你！我要用一生來愛你！我想你，夜深人靜的時候，想你有時想的想哭，你不會笑話我吧？等到十五年以后，你就可以隨軍了！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

而當郝占仁真的轉成志愿兵時，李俠寫回信給占仁，信上說：

你在百萬大裁軍的時候沒有離開部隊，說明你在部隊很有發展。得知你又到了新的工作崗位，我祝賀你！可是，我已經感覺到了我們之間有了不可逾越的鴻溝。你是志愿兵，軍官待遇，掙工資，回地方也是城鎮戶口，有正式工作；不回地方，在部隊長期干，更是前途無量。我是農村戶口，只是服裝廠的合同制工人，我們差距太大了。我們廠子一個姐妹就是被當了志愿兵的未婚夫給甩了，天天地哭，眼睛哭得像熟透了的桃子，……我不想被你甩掉，我自動離開。

不是我不愛你，是我沒資格再愛你。你有更好的未來，更好的前程，我只能遠遠地真誠地祝福你了！

占仁，謝謝你的愛。咱們分手吧！

我不會再給你寫信了，祝你前程遠大，鵬程萬里！

占仁，再見了！……此刻，我哭了，你能感覺到嗎？……如果你認為我這個人還值的話，我可以做你的妹妹……

占仁見到這封分手信，就急得火燒眉毛了。立即請假回家，跟李俠要辦結婚手續。查閱全書，整部小說共選用了近20封家信。杜甫《春望》詩說，“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程湛馨的小說中的多封如泣如訴的家書，非常真摯地傳達出那段難忘歲月里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從某一個角度說，這充滿人間至愛情愫的書信文字表達，稱得上是平民版的《傅雷家書》，感人至深。

程湛馨有著豐富的生命經歷，對人生也有著相當的感受能力，對寫作則抱著類乎宗教般的虔誠態度。這一點在這部小說中有著連環套式的運用。在全篇結構上68節設計中，66節、67節分別由兩個短篇小說承當。前者寫的《秋妹》是一個姑娘軍婚前出軌的危險故事；后者《不正常》寫一個叫鴻鵠的編輯遇到的煩心瑣事，搞得他神神叨叨難以創作，外人以為他神經病，他看世道“不正常”。這樣的長篇小說中套著兩個短篇小說的形式很少見到，作家在規范嚴整的小說創作中大膽嘗試，固然有可贊之處，但是考慮到已經接近尾聲了，這樣的試驗我倒覺得還是很冒險的，畢竟與前后的聯系不是十分有機契合。而且六十八節的結束也略感倉促，似有未盡之意。

應該說，經歷了那段復雜的社會轉型期，我們的社會進入了新時代。在這個新舊時代跨越轉型的當口，會給人們帶來巨大的文化心理落差，而體現這樣文化心理落差的人物命運往往更加具有豐富的人生時代社會意蘊，也給優秀文學作品的產生提供了最為肥沃的土壤。寫至此，欣聞中共秦皇島市委宣傳部將程湛馨創作的長篇小說《家的變遷》作為文藝精品給予獎勵扶持，我為秦皇島市有關部門的舉措而點贊，更為程湛馨的努力付出而感動。

不忘初心，追夢前行，弘揚主旋律，文學為人民。讀程湛馨長篇小說《家的變遷》，眼前仿佛時光穿梭，“亂花漸欲迷人眼”，但歲月留香，激勵人們“讀書就要讀好書”，趨向“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境界。

（作者簡介：周紀鴻，文學評論家，海關總署駐天津特派員辦事處海關學會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