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歲照片曬不出的心傷

韓浩月

2018新年時節，朋友圈18歲照片突然刷了屏。很多人翻箱倒柜找出自己18歲的照片發了出來，還有人表示要重新啟動QQ空間、上人人網，找過去的照片加入這場狂歡。

2018年的確有特殊之處：就在這一年，第一批“00后”滿18歲了。于是，這個“18歲”被賦予了一種儀式感。但筆者目測：這又是一場中年人掀起的娛樂活動，真正18歲的人，參與者寥寥。對剛剛經歷過“中年男人飯局”“油膩中年”等網絡輿論事件的中年人來說，這算是一次集體反抗，以迎接新年的名義，以致敬青春的名義，以懷念純真的名字，曬出自己的18歲，哪怕冒著“裝嫩”“矯情”的風險，也要勇敢地沖上前去——可能以后像這樣可以容中年人放肆一把的機會，不太多了。

18歲是個門檻。跨過這個門檻的人，等于告別了少年時代。少年維特式的煩惱雖然少了，但卻要初次體會身為青年人的痛苦與迷茫。而對已經38歲、48歲的人來說，18歲在遙遠歲月里已經面目模糊，需要他們伸出手去，把美好打撈起來，把青澀追憶回來。貼在朋友圈上的18歲照片，成為一幫中年人的宣言：誰還沒年輕過？！

18歲像一面鏡子，鏡子內外充滿了對比。一面是叛逆、不聽話、想要離家出走、滿腹牢騷，一面是穩重、少說話、下班就想回家、沉默是金。18歲的人面對十幾二十年后的自己，充滿了不屑。而每個假想能夠回到18歲的人，最想跟自己說的話是：多點耐心，好好學習，別犯愚蠢的錯誤。

18歲又是一管黏合劑。在價值多元、雞湯泛濫、攀比成風的朋友圈，只有18歲能夠成為無任何交流障礙的主題；也只有回到18歲，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才瞬間消弭，大家都在同一個標準線上，擁有類似的生活環境，以及差不多的人生起點。

18歲照片的曬圖潮過去之后，不知是否有人會悄悄刪掉自己發的圖文，是否在短暫的甜美之后，仍然會體會到一絲淡淡的苦澀。對很多中年人來說，各種無形的障礙紛紛圍堵了他們內心情緒的出口，包括懷舊，也難免會帶來一些不安。

中年危機無疑是當下最敏感的一個話題。我們一直缺乏一個嚴肅討論中年危機的氛圍。大家往往會用戲謔、調侃、嘲諷的方式，來對中年危機進行消解，可這樣的輕拿輕放，永遠無法解決問題，只要人們的心靈還被焦慮困擾，就會不停尋找一個合適的機會，進行一次集中爆發。而事實上，比起曬照片，我們似乎更需要曬一下自己的內心，展覽一下那些無法說出的困境，用曝光的方式，給心靈中那些陰沉的部分消一下毒。

曬18歲照片，也如同一個臨時湊起來的舞會，人們摘下面具，以最好的、最真實的面孔相對，聆聽已成為永恒的青春舞曲，大家輕輕相擁，彼此安慰。如今“舞會”已散場，中年人的心，依然空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