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五首

超玉李

失眠記

他抽煙，我抽煙

他喝酒，我喝酒

半夜，一個翻身

被他的骨頭硌醒，疼得睡不著

這些年，父親輾轉(zhuǎn)于膠州某磚廠

中山油漆廠，山西煤窯

火車站搬運間，雪山頂輸電塔基坑

高速公路擋墻……

父親，被清湯寡水

喂得像只瘦山猴

被力氣，抽得只剩

一身皮包骨

深山中藥鋪

一個獨牛，耕地。一個老翁，種藥

一把薄片刀，切片，晾曬

弱不禁風的藥苗，移植前，必須暴曬

老翁言：老辣，易活，藥性更足

就像很多年前，一場雨水，沖毀了房屋

那個孤兒，獨自一人，來到深山

種藥。救活蒼生之時，也在療

一生的內(nèi)傷

在磨斧子箐，反復磨刀

只有那些身體里缺水的人

才會像低頭的長頸鹿，補水

只有那些想伐參天大樹的樵夫

才會在此，磨斧，反復地磨

往前推，往后推，我反復地磨刀

狠狠地磨刀，大汗淋漓地磨刀

不是為了殺人或復仇，只是想尋找心中的多余

像刀斧身上的多余

被磨掉的快感

被流水洗凈的亮度

故 鄉(xiāng)

我內(nèi)心的波濤，像彎曲的石者河

我內(nèi)心的人生山水，像綿延的高峰山：

老李灣村的花椒樹站滿田間地頭

每一夜醒來，擾我清夢的

是不能朝夕相伴的故鄉(xiāng)

那些親人和山藥

成為我后半生的遺憾

久坐高峰山

缺蟲蟻，瞧蟲蟻

缺落日，看落日

缺故鄉(xiāng)，觀故鄉(xiāng)

一個游子，會

反反復復

觀看母親居住的村莊

故土的山山水水，以及

埋葬祖先的墓地

太陽從黑云中露頭

灑下一條彩色的瀑布

彩色的最底端，是山腳

河谷地帶的老李灣村

也跟著泡泡，出彩

一個打柴人，聽著鳥鳴

口學鳥叫，把我的魂魄，喚醒

一輩子能在高峰山中打柴之人，于我

是悲催的。日日能聽高峰山鳥鳴的人

于我，是奢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