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言（組詩）

徐鳳葉

過小滿田莊

在小滿，溫習衰老

透過門口的駝背柳朝我訕笑的

除了玫瑰色的夕陽，還有時光

它蹣跚的腳步踱上項脊

再也沒有下來

在這樣一個清癯的黃昏

沒有瘦菊可以下酒

念起杜甫

逼仄的茅屋覆滿世人眼里的寒霜

從未將息的風攜雨歸來

是密友亦是剔刀

夜夜鏤刻骨頭的紋樣

此刻，小滿眠于酒杯

流淌出炫目的金黃

詩與酒都是陽性的

無人記得

泯于紅唇的那一口陰性胎記

華屋廣廈，美酒良田

來

人生小滿

當浮一大白

冬 藏

光之刃，明澈溫暖

悄然收割了大地

鷺子靜斂了呼吸

攏住白色欲望

緊貼著夕陽沉入體內

折疊影子

擱置生活

晚風尚未起程

鬢霜已先抵達

長路遙迢

終將咀嚼成灰燼

直到將我們掩蓋

野渡無人

米市渡的彷徨

拖長了夕陽流淌在河床上的尾音

點起一棵煙

暮靄就從指尖

漫到了天際

第一盞燈亮了

星海的盡頭

水杉的沉默

筆直單調

不懂得迂回

而蘆荻總是搖曳生姿

放下鉤子

垂釣一衣秋水

或是一壺澆愁的酒

一葉扁舟

橫呈在漩渦中

劃下了休止符

預 言

柿子提著燈籠

點亮了秀洲河

時光的舊褶痕里

母親的笑容

透著金桂的蜜香

她說：霜一降

茄子就要蔫了

人活一茬兒

還沒長齊整

就要收割嘍

彼時秋菊肅穆

籬笆墻

飄浮在夜色中

黑沉如土地

殺 情

也是春天

桃花開了一樹

天氣依然

薄

涼

鄰村的姐姐出嫁

兩個壯漢

呼哧呼哧

抬著打顫兒

紅色錦被裹著她

真沉

老人說

離魂先是輕的

既而又沉

何況三瓶“樂果”

暗結的珠胎

鄉村公路上

一輛靈車來迎親

她油黑的長發一直

垂

向地面

那年我十歲

還未愛上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