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煨暖了，你離開的背影

吳鈞堯

①孩子，我想起你的“四腳獸”時代。你十個多月時，你媽媽出公差，我把你托給樓下的余媽媽照看。我把你送到她家，看到余媽媽擺弄滿桌子的玩具，吸引你注意。你看到五顏六色的玩具，咿咿呀呀地扭著小腰、伸出小手去抓。余媽媽偷偷轉(zhuǎn)身，努起嘴、皺著雙眉，那表情任誰看了，都知道她正努力調(diào)動臉部所有肌肉，催促我“走、走，趕快走”。孩子，我走得急，仿佛余媽媽的表情真的擠出聲音了。

②我回到七樓家里，望了眼樓下庭院。你一定不知道，你跟我的距離只有短短半分鐘，我卻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把思緒轉(zhuǎn)回寫作計劃。傍晚，我到余媽媽家接你，余媽媽正在廚房忙碌，上午吸引你注意的玩具散落一地，已無法提起你的興趣。你坐在客廳深處，燈光昏暗。你四處張望，欲哭的表情里滿是孤獨(dú)、失望。你看見我，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就如一頭奔馳的豹，朝我奔過來。兩只手掌，一前一后，嗒嗒嗒地，聲勢與速度同等威猛。

③我大步上前，一把撈起你。

④孩子，我離開你之前，當(dāng)然偷偷瞄你。你當(dāng)時被玩具吸引，沒有回頭。我很好奇，若你玩膩之后，會怎樣搜尋我的背影。這讓我想到我的母親。

⑤孩子，我很少與你說，小時候我也曾跟你一樣，搜尋爸爸媽媽的背影。有一次，媽媽帶我進(jìn)城，我們到了堂姐的冰果店。我喜歡冰果店中陳列在玻璃后形形色色的冰品。我貪吃刨冰，沉迷在甜香中，壓根忘了媽媽什么時候不在了。堂姐促狹地說：“你媽媽不要你了。”我慌慌張張，四處搜尋不到媽媽，竟相信了堂姐的話，兇猛地哭了。孩子，當(dāng)時我相信媽媽是我的全部世界，就像你相信我的胸膛是你永遠(yuǎn)的操場。孩子，你漸漸長大之后，是否漸漸感到親情間的某種傾斜，總是長輩費(fèi)心照看晚輩，晚輩偶一回眸，長輩就感激涕零。

⑥下一回，凝望媽媽的背影時，我已經(jīng)是“男人”了。

⑦高中畢業(yè)后，我成了一名軍人。

⑧新兵訓(xùn)練中，“五百米障礙”是最大的考驗。它的項目有快跑、爬竿、跳壕溝、爬矮墻、持槍匍匐前進(jìn)、通過低矮的鐵絲網(wǎng)。一次操練，看見身高一米九的大個子，攀爬兩公尺高的矮墻，竟蹬不過去，一米六多的矮個，反而飛躍而過。我和戰(zhàn)友不禁竊笑。等輪到自己上陣，正式戴上鋼盔、系上腰帶、背上槍，通過“五百米障礙”時，卻在“矮墻”前手軟腳重過不了關(guān)。

⑨當(dāng)時，每逢假日，媽媽會舟車勞頓地來看我。她帶來零食，看著我狼吞虎咽。我常想，當(dāng)時媽媽的心中，必定是兩難， 。

⑩每次分別，我都目送媽媽走上交通車，凝望微胖的媽媽蹣跚上車的背影。車子開動了，我看見媽媽頻頻揮手，好像在說，別送了，回去吧。

11孩子，交通車離開以后，我沒有回到營舍，而是來到五百米障礙場苦練。先持裝備爬竿，再戰(zhàn)矮墻，我一次一次地挑戰(zhàn)它。幾天后，測驗成績出色，我望著媽媽上車的地方，喘著粗氣說：“媽媽，我做到了！”

12孩子，那一刻我的心情，多么像你，豹一般的四腳獸，快速奔向我。只是我已經(jīng)站了起來，用一個兒子的獨(dú)立姿態(tài)，輕輕煨暖媽媽的背影。

（選自《讀者》，有刪改）

【閱讀訓(xùn)練】

1.文章主要寫了三件事，請用簡要的語言概括。

2.請按要求品析語言。

（1）你看見我，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就如一頭奔馳的豹，朝我奔過來。（請從比喻修辭手法的角度品析語句的表達(dá)效果。）

（2）我大步上前，一把撈起你。（請品析“撈”字的妙處。）

3.請揣摩下面句子的含義。

只是我已經(jīng)站了起來，用一個兒子的獨(dú)立姿態(tài)，輕輕煨暖媽媽的背影。

4.請根據(jù)文章內(nèi)容，在橫線處補(bǔ)寫出媽媽“兩難”的心理。

5.文中第⑤段說“孩子，你漸漸長大之后，是否漸漸感到親情間的某種傾斜，總是長輩費(fèi)心照看晚輩，晚輩偶一回眸，長輩就感激涕零”。請結(jié)合你的生活，說說你是否感受到了這種傾斜，并分析產(chǎn)生這種傾斜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