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寧
摘要:胡塞爾現象學意義上的聯想,其根本作用在于不斷地開啟境域。它作為現象學存在論-方法論-倫理學的理論鏈條中的“方法論”環節,以其開啟境域的根本性作用,建構著境域性的主體,亦即具有倫理的主體。從這個意義上講,胡塞爾現象學意義上的聯想具有其倫理性。
關鍵詞:聯想;境域;倫理
“聯想”自近代哲學以來大都被認為與認知相關,而很少被認為與倫理相關。然而這種情況在胡塞爾那里發生了變化。本文通過分析胡塞爾現象學意義上的聯想,從存在論-方法論-倫理學這一理論鏈條出發,結合其“聯想”的根本性作用,試圖闡明胡塞爾現象學意義上的聯想是具有其倫理性的。
一、胡塞爾的“聯想”的根本性作用
胡塞爾意義上的聯想與之前哲學特別是經驗主義哲學所說的聯想有一個根本的區別,那就是:之前哲學、特別是經驗主義哲學所說的聯想,是“對象”與“對象”之間的“聯想”,而胡塞爾所說的聯想,則是就“境域”本身或“境域”與“對象”之前的“聯想”。
所以,胡塞爾意義上的聯想,其首要作用不是提供出一個“對象”,而是開啟出一個“境域”。
從這個意義上講,“聯想”構成了胡塞爾現象學方法中的懸擱和直觀之間的中介。也就是說,在“還原-直觀”這一方法論環節里,實際上還包含著“聯想”。本質直觀實際上就是在懸擱的基礎上對主體的境域性的保持。既然是對主體境域性的保持,那么首先就需要“開啟”境域,而這就需要“聯想”。因此,在本質直觀的過程中,聯想的作用是首要的,胡塞爾甚至說:“它是一個除此之外還具有最大包容性的稱謂,即一個對于純粹自我之具體構造的某種意向本質規律性的稱謂,是一個‘天賦的先天領域,如果沒有這個先天領域,自我本身便是不可思議的。”。
這樣一來,就像我們所說的那樣,“還原-直觀”這一方法論環節就變成了“還原-聯想-直觀”。這一變化、這一方法論的具體化,不但體現出了胡塞爾現象學境域優先于對象的原則,也為其主體間性理論帶來了新的發展維度。
這一新的發展維度體現為,以聯想為基礎,在自我和他人之間進行“結對”。關于“結對”,胡塞爾說:“在一種結對的聯想中,其特征就在于:在最初的情況下,兩個材料都是在某個意識統一體中被突出地、直觀地給予出來的,并且,在這種意識的基礎上,它們的本質就都已經處于純粹的被動性之中了,因而不管它們是否被注意到,這都是一樣的,即作為不同的顯現者,它們在現象學上都建立起了一個相似的統一體,因此也恰好總是作為一對而得以構造出來的。如果這樣的材料不止兩個,那么,被構造出來的就會是基置于單個的結對之中的一組現象統一體或一種多數。”
從這段話里面可以看出,所謂的“結對”,實際上是一種聯想活動,并且是按照相似性原則來進行的,在這種活動中兩個東西同時被突現出來。
接下來,胡塞爾說:“一旦諸結對的東西已經同時被意識突現出來,那么,在發生學上(而且在本質上)就立即會呈現出一種意向的重疊(übergreifen),更進一步說,我們就會發現一種生動的互相的自身喚醒,一種按照對象的意義而相互遞推著的自身疊合(Sich-überdecken)。”
也就是說,當“結對”發生的時候,在結對之中的兩個對象把自己的意義或者說規定性都會傳遞給對方,亦即“遞推”。顯然這潛在地包含著一個前提,那就是生命一體化的觀念。也就是說,自我和他人之間之所以可以遞推,是因為我們的生命是一體的、是相通的。而這“一體”“相通”何以可能?就在于結對這種“聯想”活動。通過聯想開啟境域的作用,自我與他人才能實現“一體”“相通”。
主體間的“一體”“相通”是實現倫理必不可少的基礎。而這個基礎的基礎卻在于聯想。這也印證了我們所說的在存在論、還原-直觀、倫理學一體化的思路中。在還原-直觀這一方法論環節里,聯想是必不可少的中介。
二、胡塞爾的“聯想”的倫理意義
事實上,在主體間性問題上,胡塞爾始終是在懸擱、聯想之間進行著迂回式的強調。這意味著他始終以“境域”為核心、以聯想為方法,按照存在論-方法論-倫理學的模式來建構他心目中真正的倫理。
讓我們來看一下他的這種迂回式的強調。
胡塞爾說:“我們首先將所有可疑的東西都從一切主題性的領域中排除出去,這就意味著:我們不必考慮一切可與陌生主體直接或間接地相關聯的意向性的構造作用,而是首先為那種現實的和潛在的意向性的總體關聯化定界限。”
這顯然是說“主題性懸擱”就是把其他主體作為一種非主題性的東西先放到一邊,但絕不是不承認、也不是考慮它,而是放到以后考察。這顯然已經承認了他人的存在。換言之,他人不是“虛無”。
所以,進行主題性懸擱,意義就在于在把自我當作一種主題性的東西凸顯出來的同時,我們從對境域的遺忘當中走了出來,我們回到了境域,我們開始由此出發按照理性來理解問題,從而為其他主體的存在和意義留下了“空間”。
胡塞爾繼續說道:“保留下來了現象世界的一個統一地關聯的層次,保留下來了一個連續地、一致性地遞進著的世界經驗的先驗相關的層次。”
這就是說,在進行了主題性懸擱之后剩下來的自我,是世界的先驗源泉。為什么是自我而非他人是先驗的源泉呢?因為自我進行了現象學還原。因此,如果說自我比他人有什么優越性的話,那么這僅僅在于自我率先進行了現象學還原,但并不是說他人不重要、甚至取消他人,而是像黑格爾意義上的“世界精神的代理人”,引導他人精神自覺。
在以主題性懸擱承認他人存在的基礎上,胡塞爾論及了聯想。這實際上意味著要以聯想的開啟境域的作用把他人開啟為境域性主體——與自我一樣的境域性主體。
因此,如果說主題性懸擱只是初步承認了他人的存在,那么聯想就是進一步把他人實現為與自我一樣的境域性主體,從而實現、保證自我與他人都擁有生命境域性的權利。
而這種聯想,在胡塞爾那里,則是與“身體”聯系在一起的。
胡塞爾區分“身體”與“軀體”。軀體僅僅是物理性的,身體則不一樣,它是有“意向性”的。也就是說,軀體是實在性的,而身體則不是。身體“是在我的抽象的世界層次之內的一個唯一的客體”。也就是說,身體是已經經過先驗還原的自我在其本己性領域中所擁有的唯一對象。
這種唯一性暗示了“身體”在胡塞爾那里其實已經境域化了。也正因為如此,它才具有意向性。
胡塞爾認為:“我的人格自我就在這個身體中并‘借助于它而在‘外部世界中發生作用,從而受到外部世界的影響了。”
所謂人格,就是主體境域性的具體體現,而這是因為人格形成于習性,而習性則是對境域的一種維護。這“人格”與“身體”有關,那么這就意味著“身體”具有維護、保持境域的意義。
這就與之前的哲學不一樣了。以前的哲學大都貶低身體,將身體同欲望甚至罪惡聯系在一起。而在這里,顯然,身體具有的是積極的意義。首先,身體已經境域化了;其次,身體作為與人格相關的東西,也像習性一樣,作為被動的發生,參與到對主體的境域性的保持與維護當中。
可見,這種結對的聯想活動揭示出的是一種境域性。
境域有一種特征,那就是對其之內的對象具有一種預先的勾畫性。這種預先的勾畫性就來自于“習性”那種被動的發生。
而“身體”與習性一樣,參與被動的發生。
這樣一來,當進行結對這種聯想時,自我就是以“身體”來勾畫他人,亦即使他人也具有“身體”。
用“身體”去勾畫他人,把他人首先勾畫為一個也具有“身體”的東西,這個過程就是“結對”,就是我們剛剛說過的作為聯想的“結對”。也就是說,“我”是怎樣把他人實現為與“我”一樣的境域性主體的呢?是通過結對這種聯想活動——通過把身體境域化以及結對,“我”就可以在他人擁有“身體”的基礎上揭示出他人與“我”一樣具有生命的境域性。
一定要注意,在“結對”中,雖然涉及的是“我”與“他人”的身體,但一定要清楚,這“身體”是作為境域被揭示出來的,而不是作為實在被揭示出來的,就像上面說的,它揭示出的是一種境域性。
只有這樣,或者說,只有在聯想是開啟境域的作用以及身體境域化這兩個基礎上,才能就此作為境域的“身體”而賦予、實現他人生命的境域性。
參考文獻:
[1]胡塞爾.笛卡爾式的沉思[M].張廷國,譯,北京:中國城市出版社,2002.
編輯/岳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