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

間諜和外交

文 / 朱江明

近日，半島局勢不僅因冬奧會有所緩和，特朗普和金正恩的會面也正在籌備和醞釀。美朝領導人會晤當然是國際關系中的大事件，然而我注意到主導這次會面的并不是負責外交工作的美國國務院，而是美國中央情報局（CIA）。

這已經不是CIA第一次插手朝鮮事務，早在2014年，時任CIA局長的詹姆斯·克拉珀曾秘密前往北韓，就釋放兩名美國人肯尼思·裴和馬修·米勒的問題進行談判。可見朝美交往方面，直接溝通協調的一直是情報部門而不是外交系統。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呢？

外交和情報本身并不是絕對隔離的系統，按照國際公約規定，外交人員通常指派遣國派往駐地國的大使、公使、代辦或者特使及隨同的參贊、秘書、專員、武官等。這些外交官在駐地國不僅可以履行其外交職能，也經常作為常駐間諜開展情報收集工作，這是外交活動中心照不宣的潛規則。此前一名變節的俄羅斯情報官員交代，常駐布魯塞爾的俄羅斯外交部派員中情報人員比例高達三分之一。

這些情報人員的活動，可以說是半公開性質的秘密行動。因為根據《維也納外交關系公約》，外交人員享有充分的外交豁免權，換言之，外交官不會因包括間諜罪在內的任何理由遭到逮捕，而且原則上其個人通信手段不得被他國監控。

當然，國際社會普遍將間諜視為一種不受歡迎的行為，所以外交人員進行間諜活動被抓雖然不能判刑，所在國仍可宣布其為“不受歡迎的人”，要求派遣國將其召回。盡管在使領館中，情報人員和外交人員是同事，然而兩者的行為準則卻截然不同。

作為一個國家的駐外使節，外交官的一言一行均代表國家立場。這就意味著外交官除了現政府對等部門的官員之外，不得隨意接觸反政府派系成員。例如，1970年前后，有人曝出英國外交官員在西班牙密會埃塔組織的代表，當時弗朗哥政權雖然已經搖搖欲墜，但此事仍遭到非議，并險些制造出外交爭端。

在戰后的國際關系中，禁止秘密外交是一個國際共識，所以外交官的外事活動全都是公開進行的。也就是說，外交人員不能在境外采取騷擾、勒索、綁架或者金錢收買等手段作業，而情報人員受到的限制則比較少。比如CIA情報人員，就經常采取收買的手段發展在地國線人，除了法律限制之外，情報系統比較好報賬也很重要。

在嚴重敵對且沒有建立外交關系的國家，情報機構更是外交的主導者。因為情報系統可以更靈活地利用人脈和情報資源與對方展開接觸。比如，美國和伊朗同樣沒有外交關系，2012年《紐約時報》就曝出奧巴馬政府通過秘密渠道警告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不要關閉霍爾木茲海峽，為了示好，美國還特意根據伊朗的要求推遲了當年春季舉行的美以（以色列）軍事演習，避免進一步激化當時伊朗與西方的緊張關系。次年也就是2013年，美國和伊朗開始就核協議進行進一步的秘密會晤，最終在2015年達成協議。在此期間，情報系統顯然是雙方接觸的主要渠道。

以這次美朝政府首腦會晤來說，美國和朝鮮是兩個未建立外交關系的國家，兩國外交機構中并不存在能直接聯系的部門，即使是聯合國的常駐代表和駐他國使團在日常工作中也鮮有往來。相比之下，從朝鮮戰爭中一路走來的美朝兩國情報人員，在經歷了冷戰、延坪島事件和朝鮮核問題的一系列爭端后，兩國情報部門不僅在業務上具有廣泛的往來，在組織上也有專門負責和對接的機構。

比如這次促成特朗普與金正恩會晤的朝方單位是朝鮮人民軍總參謀部偵察總局。總參偵察局常年負責朝鮮的對外情報與間諜工作，與CIA在間諜交換等諸多業務上有廣泛而直接的聯系。這次白宮決定利用情報而非外交渠道與朝鮮進行溝通，除了因為接觸方便之外，第三方通常存在保密隱患，也是雙方必須考慮的問題。

當然，正是由于情報和外交工作性質接近，所以這兩個系統的人才也經常互相流動。比如特朗普剛剛任命的美國新國務卿，就是在任CIA局長邁克·彭佩奧，他替換掉了特朗普不滿的前國務卿雷克斯·蒂勒森。此前美國駐華大使李潔明也是CIA的資深情報人員，美國前總統老布什1974年曾任美國駐北京聯絡處主任（當時未建立正式外交關系，相當于準大使），1975年則走馬上任了CIA局長。情報系統可以說是暗黑的外交工作，而外交系統則是公開的情報工作，在國際政治中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