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周游列國為何屢次碰壁

段亞廣

孔子周游列國歷來被大家認為是一次孔子主動向列國宣傳自己治國主張，實現(xiàn)政治理想的游說活動。也有人認為孔子是因為不滿魯國國君荒淫朝政，不思進取而憤然離開魯國的。但仔細考究孔子離開魯國之時魯國政壇的各種狀況，以及孔子在周游列國時的種種遭遇，不難發(fā)現(xiàn)，孔子的這次周游其實并不是一次普通的游學問政，而是一次被迫離開魯國，逃避政敵打擊與報復(fù)的政治流亡。

公元前501年，魯國的國君魯定公任命孔子為魯國大司寇，負責掌管境內(nèi)所有的司法訴訟。在孔子的治理下，魯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各行各業(yè)呈現(xiàn)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外交方面，魯國在與強大的齊國會盟時，憑借孔子從容不迫地據(jù)理力爭，也取得了一定勝利，迫使齊國歸還吞并魯國的鄆、汶陽、龜陰之田，最大限度地維護了魯國的利益。

此時的魯國國內(nèi)，國君大權(quán)旁落，真正的權(quán)力掌握在以三桓為首的魯國卿大夫手中。孔子為加強國君權(quán)力，開始著手削弱卿大夫的權(quán)力。在春秋時代，每個卿大夫都擁有自己的采邑，在采邑之內(nèi)，他們可以擁有自己的武裝，任意征收賦稅，采邑實際上就是他們的私人領(lǐng)地。

卿大夫們?yōu)榱吮Ｗo自己的利益，把采邑的城墻修得堅固無比，規(guī)模和堅固程度都大大超過了魯國的都城?！蹲髠鳌る[公元年》里，鄭國的卿大夫祭仲就曾向國君鄭莊公一針見血地指出：“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地方城邑如果修筑的比都城還要堅固，特別容易造成地方勢力的割據(jù)和分裂，嚴重地損害國家的利益。正巧在此時，魯國國內(nèi)爆發(fā)了一場動亂，給孔子削弱卿大夫權(quán)力提供了一次絕佳機會。

事情是這樣的，三桓之一的叔孫氏有個家臣叫候犯，趁著叔孫氏在國都當政，無暇顧及采邑，便在他家的采邑郈起兵叛亂，憑借堅固的城池與叔孫氏展開對抗，叔孫氏的宗主武叔懿子費了很大的勁兒才逼迫候犯出國逃亡，收復(fù)該邑。家臣的叛亂讓三桓感到十分困擾和不安，孔子趁機向三桓提出“墮三都”的建議，即拆除三桓的郈邑、費邑、成邑等三座采邑堅固高大的城池，以防止類似的家臣叛亂之事再起，最終達到“抑私家，強公室”的目的。三桓急于清除自身之患，于是欣然同意。

墮?quán)C邑的時候比較順利，墮費邑的時候，盤踞在城中的公山不狃和叔孫輒先發(fā)制人，偷襲魯國都城，幸而孔子得到戰(zhàn)報，派兵反攻，公山不狃和叔孫輒大敗而逃，費邑順利被墮。當孔子準備乘勢墮掉三桓采邑中最后的成邑時，孟孫氏的家臣公斂處父向其宗主進言說：“拆除了成邑的城墻，齊國人必將進逼到我們的北大門。而且成邑是你們孟氏的屏障，沒有成邑哪還有你們孟氏啊！”三桓這才恍然大悟，于是臨時反悔。魯定公單方面采取軍事行動，圍攻成邑而不克，“墮三都”的計劃由此而失敗。

此后，孔子引起了三桓的強烈不滿，并失去了魯國當權(quán)貴族的信任和支持。

與此同時，孔子治理魯國，成績顯著，這讓齊國感到很害怕。他們不愿意見到一個強大的魯國出現(xiàn)，于是設(shè)計離間魯國君臣。齊國國君派人給魯國國君送去80名能歌善舞的齊國美女和120匹良馬，魯定公和三桓之一的季桓子收下了女樂和良馬之后，從此沉溺于女樂之中，不理國事。魯國的郊祭大典完畢之后，也沒有分送祭肉給孔子?？鬃佑纱穗x魯去衛(wèi)，開始了周游列國的歷程。魯國的大夫季桓子聽到孔子離開的消息之后，長嘆一聲說：“先生是怪罪我們接受了齊國那一群女樂的緣故??！”《史記》中關(guān)于孔子離開魯國，周游列國原因的記載就是這一句簡單的話：“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

事情遠沒有季桓子說的那樣簡單。季桓子的話語回避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那就是：為什么不給孔子送祭肉？這里面又包含著什么樣的政治暗示呢？

郊祭大典之后向大夫們分送祭肉本是周禮的定制，季氏不給孔子分送祭肉意味著他要么是不承認孔子大夫的地位，要么是不接受孔子恢復(fù)周禮的主張。歸結(jié)起來就是徹底否定孔子的政治生命。這對孔子這樣一個政治人物來說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假如他不在此時趕緊離開魯國，接下來迎接他的很可能就是一系列的政治清算和政治迫害。

所以，孔子離開魯國，并不僅僅是因為國君不理朝政那樣簡單。因為《史記》中并沒有提到過孔子對魯國國君的半句勸諫之辭，而這對于主張盡事諫君的孔子來說絕對是不應(yīng)該的。他顧不上勸諫國君就急忙離開，肯定是有他的難言之隱。真正的原因是孔子“墮三都”的主張嚴重威脅了三桓的政治利益。如果孔子不盡快離開魯國，就一定會遭到三桓的迫害。故而筆者認為，這是一次在周游名義下進行的政治流亡。

另外，縱覽《史記》中記載，孔子在周游列國時，雖然各國君王都多加禮遇，但是并沒有任何一個君主準備采納孔子的治國主張。他周游的歷程也是一個不斷碰壁的歷程，而且在路途之中遇到了很多挫折與磨難，非常之艱辛。例如他去陳國周游，經(jīng)過匡地的時候，被當?shù)厝苏`認為是陽貨，被圍困了五天之久。去宋國的時候在大樹下演習禮儀，被宋國的司馬桓魋追殺。在鄭國的時候與弟子走散，被宋國人譏笑為喪家之犬。在往返陳蔡之間時，糧草斷絕，差點被餓死……既然在外飄零那么辛苦，為什么不早日回到魯國去過自己的太平日子呢？很顯然，他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回不去。他的周游是無奈的，他在本質(zhì)上其實是流亡國外。

在孔子60歲的時候，魯國的季桓子死了，臨終前給兒子季康子說：“我死后你一定要把孔子召回來。”消息傳到孔子耳朵里，孔子聽了特別高興。據(jù)《論語·公冶長》記載：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回去嘍！回去嘍！我家鄉(xiāng)的那些小子志大才疏，文章花哨，不知道如何剪裁?？梢娍鬃舆€是很愿意回國的，可是季康子并沒有把孔子召回來，因為他們政治觀點不同，召他回來，是用還是不用，這是一個很難辦的問題。可是為了不落下一個違逆父命的名聲，他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他把孔子的弟子冉求召回來，幫他料理財政，結(jié)果在冉求的治理下，季康子家里變得越來越有錢。

冉求為虎作倀，替季康子盤剝百姓的事情讓孔子感到非常生氣，憤怒之下要把冉求逐出師門，由此可見孔子心系魯國百姓之情。

公元前484年，冉求幫助魯國在郎地擊潰來犯的齊軍，立下大功。在他的請求下，68歲的孔子終于被魯國迎請回國，結(jié)束了長達14年的周游生活和政治流亡。晚年歸國后，孔子無心從政，潛心著書，終老于魯。但其周游列國，百折不撓，為了自己的理想不斷追求的事跡永遠被后人銘記與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