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不僅裝行李，還裝故事

肖遙

在電影里，整理行李箱，已經成了“咱們分開吧”的一個動作語言：把大衣小衣往行李箱里塞的時候，表情要凝重，目光要呆滯，否則很容易被對方解讀為迫不及待地離開，心花怒放地奔向未來。這樣的態度既不利于妥妥地離開，也不利于妥妥地回來。當然，行李箱自己也不知道會不會再回來，畢竟身為一只行李箱，它的職責就是一次又一次地離開。

盡管電影已經提醒過董小姐了，可是董小姐對行李箱預示的離情別意還是沒有充分認知。在光想美事的少女時期，行李箱意味著“詩和遠方”，需要關注的不是被丟棄的過去，而是即將展開的未來。

在現實生活里，董小姐逐漸知道了，行李箱不僅僅用來裝行李，還可以裝面子。董小姐的老公不怎么喜歡旅行，但他很熱衷買行李箱。令董小姐不解的是，他們的衣櫥推拉門壞了，取放衣服的時候不能推拉，只能把巨大的門扇搬來搬去，他卻視而不見。家里的行李箱反倒不斷在升級。從符號學的角度來說，男人的行李箱是拎出去見人的，體現了身份地位，就如同女人的包包一樣，而衣櫥在家里，外人又看不見，不需要花太多錢。

董小姐從來沒有喜歡過老公買的第一只行李箱——一款黑皮行李包，它的來歷很不詳：有一次他們吵架他摔門而去，回來后手里多了這只黑包。后來董小姐發現，一吵架他就喜歡買行李箱包。這成了他的一種精神補償方式，就像女人生氣了買衣服一樣。潛意識里他想從這段關系里一走了之，雖然還沒到那個地步，但離開的心念已經悄悄種下了，會在每一個可能的瞬間生發。于是有一次有個同事出國，董小姐把黑包借給了她，盡管黑包被帶著去歐洲周游了列國回來，還是沒有提升自己在董小姐心目中的地位，任它擱置在公司庫房里，終于有一天，那只倒霉的包不見了，董小姐竟舒了口氣。

有時候董小姐懷疑，她的老公之所以需要一個家，就是為了有個地方讓他離開。董小姐也決定出去走走，想清楚她需要一個家又是為了什么。她老公讓她帶上家里最貴的那只行李箱，貴到足夠買個衣櫥了。她并沒有表示出他期待的感激，對他帶給她的這種只有面子沒有里子的生活，她只有困惑。

董小姐從一個島嶼到另一個更荒僻的島嶼，乘坐的是那種島嶼之間的類似于公交車的船，漁民們的編織袋一般都堆放在甲板底下的角落里，董小姐不敢這么做，怕一眼不見，行李箱就丟了。當她攀巖似的從船底上到甲板，她得拎著行李箱，在船頭看海的時候，她也得拎著行李箱。董小姐后來說，如果早知此行會去荒島，應該背個背包更加合適。可是，誰能預測旅途中的變數呢？在一個本該輕裝上陣的荒島探險，董小姐一直提著她那只比里面的行李貴重得多的行李箱，不知是該懊悔，還是該傲嬌。

旅行回來，董小姐發現她老公已經搬出去了。那個牛哄哄的行李箱，在某一次他收拾東西時被拎走，和他一起再也沒有回來。后來，董小姐發現，她其實一點也不喜歡行李箱，就像行李箱底下的萬向輪劃過的路——雖然平滑，可也平庸到無趣。

董小姐背著旅行包走過了千山萬水。對現在的董小姐來說，旅行包是用來裝故事的，旅途的每一段，都有旖旎的風景和奇譎的故事。有的故事，希望經常打開看看，有的慶幸它們終于過去，并再也不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