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網絡小說《暖被窩》看中國農村固有生態缺陷

宋智（曲阜師范大學現當代文學，山東 濟寧 273165）

引言：

“小說干凈、純美不見雕琢的痕跡。在欺騙與堅貞中展示著美麗，從焦灼與坦然中彰顯人性。” 山東省首屆網絡小說大賽評委對于獲得短篇小說一等獎的作品《暖被窩》如是說。無論集體的關懷還是個體的同情，無論是“偉大敘事”還是“邊緣敘述”，文學需要的只是對生動現實的真誠關懷，對現實世界蕓蕓眾生的透徹理解。小說《暖被窩》對于中國農村固有生態缺陷的關懷，在當代網絡小說中堪稱典范。

小說《暖被窩》中，農村光棍李家壩的李木順因求妻心切，被尚湖鎮的王心田騙走了買驢所得的3000塊錢，李木順去王心田家討債時與王心田撇在家的妻子發生感情并帶回李家壩“暖被窩”過日子。之后，王心田的其它債主來李木順家討債，在村長的調節下，李木順心甘情愿地接納了三萬元的債務，與這個女人繼續“暖被窩”過日子。在這個故事的講述中，涉及中國鄉村的諸多固有生態缺陷，現就其一二舉例說明。

一.光棍群體

作為農村最卑微的人群之一，光棍漢李木順努力實現自身需求所付出的努力和代價，與他的愚昧、善良、堅韌等性格特征，內在統一于他的光棍身份上。本部小說的價值不僅在于塑造了光棍李木順，還在于它塑造了一群光棍漢形象。他們的無趣無賴、求妻心切，都在作品中得到了鮮活的展示。在村長苦心調解李木順和王心田其它債主的時候，“村里的幾個光棍也擠過來，摻和里面說：一塊兒過就是的，俺也算一個”。他們是中國農村的“生活死角”之一，孟海洋在這部小說里寄寓了他對于中國農村光棍漢現象的深刻思考，并反映在李木順這一典型人物上。小說主人公李木順作為作品的靈魂，其光棍身份、生存機制、典型性格，體現著農村這類人群的生存狀態。

（一）光棍身份

中國農村注重“成家立業”、“傳宗接代”，那些因為貧窮或其他原因而未曾婚配的農村男子即被看做是未完成任務的失敗分子。中國民眾不是屬于個人的，而是屬于整個家族的，僅僅是這個家族的一個符號。即便是當今主體意識逐漸明朗的今天，廣大農村地區仍然是傳統思想占據主導地位。故而，那些身處窘境的“光棍漢”、“絕戶頭”便成了中國農村的“生活死角”。

當時王心田勸李木順時說，“娶了小趙以后，你就不是李家壩的光棍了，你可以挺直腰板了。”確實，當李木順帶回王心田的妻子之后，“在村子里走起路來，脖子挺得硬邦邦的”。身份的轉變是李木順的自我超越，這也就成了他最后心甘情愿地接納王心田的三萬元債務的深層心理動機。

（二）生存機制

伴隨著身份的定位，小說主人公李木順體現出了中國農村民眾特有的生存機制。身份轉換前，李木順以農村異端自居，體現出獨特的生存狀態；身份轉換后，李木順開始“正常化”。

作為沒有“暖被窩的”的光棍漢，李木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李木順每次趕集都去喝碗羊肉湯，他“覺著皇帝也就過這樣的日子吧”，由此可見其自得其樂的生存狀態。當然，他并非不圖自我超越，他始終想著找個“暖被窩的”，這體現出他對未知生活的憧憬。這樣看來，在“正常化”之前，李木順的生存境況有著一絲可愛之處，其生存機制是異于農村那些成家立業的普通大眾的，在一定角度上講，他是“幸福”的，符合現代人文關懷。

作為有了“暖被窩的”的正常人，他享受到了以前向往的生活，也在村里眾光棍面前“牛”了一把，被村里的民眾接受了，因為他成家立業，實現了“正常化”，開始接受農村普通大眾的生存機制，開始合計承包河灘荒地養羊。但他不得不承擔王心田的巨額債務，最后他無奈地說“明天你們娘倆還是遠走吧，這三萬塊萬一要還不上，你們娘倆還是要受罪”。由此可見，成家后的李木順不一定比光棍漢時代過得幸福如意。在這一點上，我們可以看到作家孟海洋立足人文關懷對于農村民眾兩種生存機制的思考。

（三）典型性格

小說中的李木順，與阿Q、陳煥生等人物形象一脈相承，都體現著作家們對于下層民眾生存狀態的關懷和對于我國國民性的思考。李木順作為中國農村“生活死角”光棍漢群體的代表，彰顯著鮮活的人物心理機制和這一群體的典型性格。

作為光棍漢，李木順抽煙喝酒，自得其樂。他內心唯一的憧憬就是找個“暖被窩的”，而當王心田設局騙他時，他又顯得愚昧不堪，很輕易的就把驢賣掉，并把錢交給只見過兩次面的“遠房親戚”，他的愚昧表現出他所憧憬的未來生活的強烈程度。他幫助王心田妻子劈柴時，未曾考慮她是債主王心田的妻子，并且這種幫助一直持續到王心田妻子跟他回李家壩。這種單純的善良為他帶來好運，王心田妻子給予了他所憧憬的生活。一直作為光棍漢的李木順深知這種生活的來之不易，即便不得不接納三萬元的巨額債務也要堅持這種生活，他的堅韌是逼出來的，典型地代表著一個時來運轉的農村光棍的性格。

二.管理機制

再有，《暖被窩》對于中國農村固有生態缺陷的揭露，還體現在農村管理機制上，李家壩村長的形象塑造典型地體現了中國農村管理機制的缺陷。當李木順非法帶回王心田妻兒時，村長對那群羨慕得快掉下眼珠的光棍們上政治課說，“看看人家李木順，自力更生，自己解決暖被窩的事。沒讓村里出一份力，出一分錢。你們以后都出去溜一溜，別村沒男人管的女人，都使勁往咱村拉，出了事，俺給你們頂著。”當王心田的其它債主來找李木順要債時，那些光棍們和村長的爭辯更典型地體現出村長的狹隘思想作風。當光棍們說，“你是與俺這幾個光棍作對嗎，你是在給俺這幾個村作對。咱這窮地方哪個村不缺女人，來時俺都給村長打完招呼來。不信，你打打俺們試試”，村長就“蔫”了。

李家壩村長作為村子的管理階層，處理事情不是按照常理，更不是按照法律，而是按照維護本村的利益行事。我們知道，中國農村“村斗”現象非常普遍，為了爭奪一山一湖而大打出手的事件層出不窮，甚至到了21世紀在魯西南某些農村還發生了因為一塊農田而兩村對罵的事件。作家孟海洋通過對中國農村這一生態缺陷的深刻審視，以小說人物的戲劇性刻畫表達自己的批判精神。

三.物本意識

所謂“物本意識”，是指人們過度看重物質，把對于物質的占有作為人生幸福的根本立足點，物本意識強烈的人體現出一種片面化的人格，實現自己物質追求的人洋洋自得，未實現自己物質追求的人悶悶不足。

“物本意識”亦是本部小說中彰顯的中國農村群眾所持有的意識形態，他們看重物質，積累物質，守護物質。在小說《暖被窩》中，“新被”、“驢”、“女人”等等都是他們幸福來源，李木順甚至在鎮上老余家羊肉湯館因為一大碗羊肉湯還有二兩小燒便讓他“覺著皇帝也就過這樣的日子吧”。這種意識在《駱駝祥子》里亦有表現，祥子對于他的車的仔細打量便是一例。這里所謂的“物本意識”不同于“物權意識”，物權意識是值得肯定的，而物本意識則是物權意識的畸形發展。

結語：

概而言之，在不足萬字的小說里，作家孟海洋將其對于農村固有生態缺陷的深刻關懷進行了高度濃縮和藝術提煉。作家孟海洋表示，還將創作以農村過繼子現象為題材衍生出的故事，來表達他對中國農村另一“生活死角”“絕戶頭”現象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