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雨璇(蘭州大學,甘肅 蘭州 730107)
眾所周知,柯林武德是英國著名歷史學家、哲學家和歷史哲學家。大部分史家都認為柯林伍德的思想一直以來體現出唯心主義、理性主義與相對主義的特點,尤其是唯心主義在柯林伍德的思想觀點中尤為突出。“一切歷史都是思想史”是柯林武德歷史哲學思想中的一個核心命題,也體現了他的歷史哲學是一個純粹的思想體系。
歷史學家的研究工作,就是由某件事的外部入手,但不限于外部,而是將自己置身于這件事的內部去思考,即重演這件事當事人的思想。這種重演,是在自己的知識結構之中重演它。因此在重演它時,也就站在自己的角度對于當事人的思想進行了一次主觀的再現。
柯林伍德的思想產生并不是空穴來風的,柯林武德所處的時代是一個具有實證主義傳統的時代。實證主義學派是一個19世紀在德國發展起來的由哲學及于史學的以實證主義方法和信念為指導的史學派別。他最大的特點是將自然科學的方法運用到歷史研究中,強調在歷史研究中關注事物之間的有機聯系,將歷史當作一個整體進行研究,試圖揭示隱藏在歷史活動背后的規律等。這個學派對事實的重視促使歷史學家提倡對史料的批判與審查,使歷史研究更為嚴謹;在歷史中尋找科學的規律,促使歷史學向自然科學靠攏,形成日后歷史學家向自然科學學習的一種潮流。但是柯林伍德堅決反對實證主義史學,稱之為剪刀加漿糊的歷史學。在他看來,實證主義史學將歷史看作是“連續發生的故事”,以為歷史研究的主要工作就是,首先確定“故事”的主題,繼而查閱權威的史料,進行摘錄、編纂和詮釋,這種歷史不過是史料的堆積,歷史的年譜,并不是一門科學。因此他要在歷史學領域正本清源,將實證主義史學觀掃地出門。在此基礎上,他開始分析歷史學的本質要素。
對于一切歷史都是思想史的評價,學界一直以來都有著較大的爭議。首先認為這樣的觀念是肯定了歷史學家的主體性,但是卻過分強調了思想因素的作用,從而否定了物質的因素。有學者就分析柯林伍德對于社會以及自然因素的觀點使他遭到了許多的反對,此后大多數史家都將他定為唯心主義的代表。事實上,這與柯林伍德所處的環境也是有關的,在他那個時代,自然進化的觀念十分流行,一切的科學都傾向于通過自然科學的規律對人類社會的一切現象進行解釋。大多數史家在受到這樣的觀點沖擊之后,認為社會以及歷史的發展是由于外部的作用,而不是諸如思想這樣的內部因素。事實上,通過對于柯林伍德思想的研究,我們會發現他并不是一個完全的唯心主義,他其實承認外部自然的影響作用,但是那樣的作用是不持續的,也不是根本的,根本的內部動力仍然是由于人的動機,由于人的活動。
有學者提出了柯林伍德這個論斷的巨大缺陷:一是片面強調理性自覺,忽略了人類行為的非理性方面。二是只適用于政治、哲學等意識形態方面的歷史,不適用于社會和經濟史。三是只關注個人行動,不關注群體或集體行為。人類的思想大多數情況下對于社會歷史的作用都是有效而正面的思想,但是不理性的思想或者說是錯誤的思想對于社會的發展并沒有較大的作用,這一點柯林伍德貌似忽略了。思想也分種類,也分理性或者非理性,有時候存在的發展不是由于思想的變化,這一點是柯林伍德沒有考慮的。其次在政治和哲學層面,思想的影響的確很大,因為這兩個部分都是思想的存在,但是經濟、人口、地理這樣的要素人的思想也無法左右,難道說在地球變遷的這一個時間段里也是人類的思想動機的結果么?答案顯然不是,可見柯林伍德過于極端,也過于高估了思想的作用。
總體來說,柯林武德的歷史理論是一個自律的思想體系,我們應從歷史的角度去理解和評價它。我們在理解“一切歷史都是思想史”時,要考慮到柯林武德是在實證主義史學的體系下來解讀這個命題的,任何脫離了時代背景的分析都是沒有意義的。柯林武德在批判實證主義史學傳統的同時,也繼承了實證主義史學傳統中的合理因素。“一切歷史都是思想史”,并不意味著歷史的內容就是純粹的思想。柯林武德雖然認識到了物質因素的作用,卻將這種作用完全置于思想的支配之下,完完全全認為思想才是一切支配的主要力量。
“一切歷史都是思想史”的這個命題,我們首先關注的就是思想一詞,思想是整個命題的核心和關鍵。柯林伍德認為思想可分為廣義和狹義兩種,廣義的思想是指人的知、情、意的全部體現;狹義的思想是指反思的思想,即針對廣義的思想的思想,這就是所謂的歷史思想。要重演過去的思想,就是重演這種反思的思想。在歷史中,只有滲透著反思思想的行動才是真歷史,沒有反思的思想就是假歷史。歷史學是研究真歷史的。柯林伍德的思想體系中對于人思想動機的重視對于一直以來實證主義的觀點而言是一個巨大的挑戰。實證主義過分強調對于歷史規律的探尋,一直希望通過與科學的接軌可以準確的計算出歷史的發展與動向。柯林伍德隨即指出歷史的發展都是由于事件之中的人的思想動機而造成的,也即是否定了實證主義的那些科學計量方法的可能性。歷史科學是一門特殊的科學,它提供的是有關個體的知識,而不是如同自然科學一樣關于一般的或確定可測的知識;自然科學研究自然界是從自然界的外部來加以考慮的,而歷史科學所研究人類的經驗和思想就必須從人的內部著眼。他始終主張把如何可能理解歷史放在歷史哲學的首要的、中心的位置。柯林武德畢竟是一位有創見的思想家,他在克羅齊等思想先賢的啟發下深入研究了他們的思想。柯林武德認為,歷史學家所研究的過去是在某種意義上目前依然活著的過去,因此,歷史不是單純的“事件”,而是表現為“過程”,這個過程是由人的行動構成的。
在這一內涵解讀下,柯林伍德所認知的歷史就有了人的主動性。在以往的歷史認知之中,一切的歷史是有著固定的軌跡和明確的道路的,很少有人會去重視人的思想因素,很少有人會去重視人的主體地位。但是,柯林伍德將人的思想和地位提高,給予我們新的認識歷史的途徑與角度。柯林武德的“一切歷史都是思想史”將批判的歷史哲學推進到成熟階段,昭示著在近代歷史哲學發展道路上與經典傳統的思辨的歷史哲學的完全決裂,正式確立了歷史哲學發展的另一種走向和范型。同時也代表了這樣一種史學派別,即主張歷史學有別于自然科學,歷史有其學科自主性與思想性。盡管后來的歷史學家批判柯林伍德將物質和思想的地位本末倒置,但是對于思想的充分肯定,以及歷史復雜性的把握程度絲毫不影響柯林伍德在歷史哲學進程中的重要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