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艷
(天津渤海化工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天津300040)
作為獨立的監督者,媒體是推進企業履行環境治理責任的重要壓力之一。通過及時、準確、公正的報道,媒體使得市場交易雙方處于公平的地位,防止由于市場信息的不充分導致判斷失誤[1]。媒體報道利于投資者權益保護,降低了代理成本,發揮著媒體治理的作用。歸結起來,媒體報道對企業履行環境治理責任的影響機制可以分為兩種途徑:第一,通過影響聲譽來引導管理層重視環境治理責任。媒體會高度關注和正面報道那些履行責任及信息披露表現好的公司,進而提升企業形象和經濟效益[3]第二,通過負面報道強化對公司的監督,迫使企業重視其后果[4]。企業不負責任的行為通過負面報道進一步放大,影響到公眾對企業的認識和判斷,最終影響到財務績效[5],換而言之,公眾對重要問題的認識和判斷與大眾媒體報道之間存在高度的一致性。
基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媒體報道體現的輿論監督會構成企業的合法性壓力。隨著全民環保意識的提高,重污染行業必將受到更嚴厲的媒體關注。即使是處于受到嚴厲管制行業的公司,聲譽提升也能帶來更多積極的媒體關注,并受到監管者和政策制定者的溫和對待,反之亦然[6]。因此,可以推論媒體報道能夠顯著促進企業環境治理及信息披露水平的提高。基于此,提出假設H1:
H1:媒體報道越多,重污染行業企業傾向于承擔和披露更多的環境治理內容。
在網絡和信息技術高度發展的今天,媒體報道被認為是有效代替司法保護不足的一項重要制度安排[7]。近些年來,國家相繼出臺了一系列的有關環保的政策制度,比如《企業環境信用評價指南》、《關于加強企業環境信用體系建設的指導意見》。2016年,環保部的重點是與證監會和保監會聯合,完善上市公司和發債企業強制性環境信息披露制度,加快構建綠色金融體系。這意味著企業面臨著越來越高的環保投資及信息披露要求,也意味著各級環保部門和當地政府需要積極配合。
由于不同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法律制度環境和環保意識差異等,企業將面臨的監管壓力存在明顯不同。政府的監管壓力一方面會促使公司承擔環境治理責任,另一方面還會增強企業對媒體報道的敏感度。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設H2a和H2b:
H2a:在政府監管壓力較大的地區,重污染行業企業傾向于承擔和披露更多的環境治理內容。
H2b:在政府監管壓力較大的地區,媒體報道與重污染行業環境治理之間的相關關系更為顯著。
分析師是廣泛搜集信息、提供投資建議和業績預測的專業人士,擁有較強的公司鑒別能力,能夠很好的甄別優質公司[8];他們也會對公司管理層的行為發揮潛在的監督作用[9]。金鑫和吳祥(2013)發現,當證券分析師希望提高自身報告的準確性、增加研究報告的投資價值時,會更關注公司層面的信息,特別是顧客關系、公司聲譽、社會責任等非財務信息。因此,公司需要對分析師的信息需求做出反應,以增加公司股票的吸引力。特別是在不成熟的資本市場,對特定股票進行跟蹤的分析師數量影響到投資者注意力[11],進而表現出“莊家坐莊,散戶跟莊”的現象。這意味著,中國上市公司更應該考慮分析師對資本市場的影響,披露更多的非財務信息,包括環保信息內容,以使公司自身區別于其他公司。
根據蔡慶豐和陳嬌[12]的研究,考慮到券商的運行成本、以及人均過高的研究報告撰寫量,中國大量研究報告是建立在對市場信息的簡單再處理上,而不是實地調研,這導致了證券分析師相互抄襲現象的出現。可以認為,當媒體廣泛報道環保問題、形成輿論監督時,來自資本市場的分析師也很容易利用這種“公眾共識”形成一系列的分析報告,影響公司的股市走向,進而形成對上市公司的資本市場壓力。因此,為了杜絕或減少負面消息引發的分析師集體的低水平估值,上市公司會主動提高環保治理責任水平,以避免或減少不必要的資本市場波動。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設:
H3a:分析師跟隨越多,重污染行業企業傾向于承擔更高的環保治理責任。
H3b:媒體報道量越多,分析師跟隨與重污染行業環境治理之間的相關關系更為顯著。
本文以環保部2010年制定的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南(征求意見稿)規定的16類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作為研究對象,選取了2010~2013年A股上市公司重污染企業作為研究樣本,剔除ST公司以及數據缺失和異常的公司,共1224個數據樣本。
環境治理責任的數據來自和訊網。媒體報道數據取自中國知網(CNKI)中的“中國重要報紙全文數據庫”。政府的環境監管數據通過中國統計年鑒和中國環境年鑒整理而得,其它研究變量數據來自于銳思數據庫。
1)企業環境治理責任(EGR):選用和訊網“上市公司社會責任報告”中的“環境責任”作為環境治理的變量。該指標從五個方面度量:環保意識、環境管理體系認證、環保投入金額、排污種類數和節約能源種類數。
2)媒體報道(ME):參照陶瑩等[13]的做法,從三方面計量:(1)媒體報道總量,以中國知網(CNKI)中的“中國重要報紙全文數據庫”中收錄樣本公司的報道篇數計量。(2)正面報道量,等于包含或傳遞企業積極環保行為的報道數量,比如環保投資等;(3)負面報道量,以報道公司存在環保問題的數量計量,比如排放物不達標等。
3)分析師(AF):分析師提供的預測分析報告的合計數來替代。
4)政府監管(Gov):根據尤濟紅和高志剛[14]、聶金玲和雷玲[15]的做法,采用熵值法得到政府環境監管綜合指數。具體指標內容為:(1)治理工業污染項目投資額/當年工業增加值;(2)治理工業廢水污染項目投資額/當年工業增加值;(3)治理工業廢氣污染項目投資額/當年工業增加值;(3)治理工業固體廢物污染項目投資額/當年工業增加值;(4)治理工業其他污染項目投資額/當年工業增加值;(5)政府當年征收的排污費/當年工業增加值;(6)城市環境基礎設施建設項目投資額/當年國內生產總值;(7)治理工業廢水設施數量/當年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單位數量;(8)治理工業廢氣設施數量/當年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單位數量。由于西藏與海南數據缺失,最終得到29個省市數據。
5)變量定義:表1給出了本文實證所涉及的所有變量的定義和計算方法。主要包括:公司盈利、成長性、股權集中度、企業性質、審計師規模等控制變量。
根據上文的變量分析和假設檢驗,建立以下三個方程組:
1)為了檢驗對媒體、政府監管壓力、分析師對環境治理責任的影響,建立模型[1]用來檢驗假設H1、H2a 和 H3a:

在模型[1]中,ME代表媒體報道的變量,根據后續需要,依次代入MEQ(媒體報道總量)、MENZ(正面報道量)和MENf(負面報道量)。控制變量具體見表1所示。

表1 變量定義和解釋
2)為了檢驗媒體報道、政府監管以及分析師跟隨的關系,在模型[1]的基礎上,引入兩兩交互項(已做標準化處理),用來檢驗假設H2b和H3b。同時,根據徐寧和徐向藝[16]的觀點,三變量之間可能也存在相互影響,引入三者的乘積項以檢驗綜合效應,最終模型[2]如下所示。

對于兩兩交互項而言,若交互項回歸系數顯著為正,則兩者之間存在互補關系;反之,若交互項回歸系數顯著為負,則兩者之間存在互替(沖突)關系。若三者的乘積項顯著,則說明三者之間具有三維調節關系,即媒體報道受到政府監管與分析師的共同調節效應。
由表2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可知,重污染行業公司的環境治理責任得分均值為5.72,最大值為19.50,說明重污染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水平在總體上處于中等偏下水平,且存在較大的差異。媒體報道指標的最大值與最小值相差較大,可能因為各企業的社會影響力及對社會形象的重視程度不同。另外,各上市公司的分析師跟隨度也存在明顯差異。

表2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在回歸分析前,首先進行了相關性分析,結果發現被解釋變量EGR與主要解釋變量(MEQ、MENf、Gov、AF)顯著相關,表明媒體報道越高、政府監管壓力越大、分析師跟隨越多,重污染行業公司傾向于承擔更高的環保責任。然后,進行面板數據模型設定的檢驗,根據Hausman檢驗結果,選擇固定效應模型。具體回歸分析結果如表3所示。
表3模型[1]中列示了各變量與環境治理責任之間的回歸結果。研究結果顯示,媒體報道總量(在10%的水平上)、負面報道量(在5%的水平上)與環境治理責任顯著正相關,表明重污染行業企業重視新聞報道,尤其是輿論壓力能夠顯著促進企業承擔環保治理責任及信息披露,假設H1得到部分支持。
正面報道量的結果方向與預期相反,且不顯著。企業可能認為正面報道已經塑造了企業形象,形成了一定的公眾認知和判斷,相應的減少了其在環境治理責任信息方面的披露,體現了重污染行業企業在環境治理責任披露方面的“被動性”。
政府監管和分析師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對當地政府的監管壓力越大,公司的分析師預測報告越多,公司越傾向承擔更高環境治理責任,假設H2a和H3a得到驗證。政府監管和分析師跟隨同樣能夠給重污染行業帶來監督壓力,推動企業承擔和履行環境治理責任。
模型[2]中列示了兩變量和三變量的相關關系。媒體報道各變量中,只有正面報道量的系數顯著,且為負;政府監管和分析師跟隨的系數依舊顯著為正。同時,在兩兩交互項中,正面報道量與政府環境管控水平的交互項(MENz·Gov)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正面報道量與政府監管之間存在互補效應,即政府監督變量強化了正面報道量與企業環境治理變量之間的負相關關系,支持假設H2b。這再次支持了重污染企業履行環保治理責任的被動性。同時,我們遺憾地發現,媒體報道總量和負面報道并不能得出同樣的結論。一個可能原因是負面報道數量相對較少,政府營造媒體輿論監督的氛圍不足。上述結果可以從側面反映出,至少在現階段,政府及相關職能部門是企業承擔環境治理責任的主要壓力。

表3 媒體報道、政府監管、分析師的整合效應
分析師跟隨的系數顯著為正,且正面報道量與分析師跟隨的交互項(MENz·AF)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正面報道量和分析師跟隨之間同樣存在互補效應,即媒體的正面報道量越多,分析師跟隨與企業環境治理之間的正相關關系更為顯著,部分支持假設H3b。
在三變量交互中,三者的交互項均顯著。由于只有正面報道量的單變量和兩變量系數顯著,可以得出結論,政府監管和分析師跟隨在正面報道量對企業環境治理責任披露產生抑制效應的過程中起到調節作用,并且兩者是同時在起作用(MENz·Gov·AF系數顯著),三者具有三維調節關系,即正面報道量在政府監管和分析師的雙重調節作用下,對重污染行業企業的環境治理責任信息披露起到抑制效應。
為了保證研究結果的可靠性,用分析師跟蹤人數作為分析師的替代變量、用ROE替代ROA、銷售收入增長率的自然對數替代TobinQ。主要變量的方向和顯著性沒有發生變化。
本文選取2010~2013年中國重污染公司的數據為樣本,基于合法性壓力視角,分析研究了媒體報道、政府監管和分析師對重污染行業企業環境治理責任和披露的共同作用機制。通過實證分析,本文得出如下結論:(1)新聞媒體,尤其是負面報道帶來的輿論壓力能夠促進重污染行業企業承擔和披露更多的環境治理責任信息;但是,正面報道并不能帶來更多的環境治理信息披露,企業在環境治理責任披露方面表現出一定的“被動性”。(2)當地政府部門的監控力度能夠顯著提高企業的環境治理責任,并增強了正面報道與重污染行業企業環境治理責任之間負相關關系,但在營造媒體輿論壓力方面仍需努力。(3)分析師跟隨能夠顯著提高企業的環境治理責任,同時正面報道量和分析師跟隨之間存在互補效應。(4)正面報道量、政府監管和分析師跟隨存在三維交互效應。
本研究的發現提供了一些有益的啟示。首先,新聞媒體能夠發揮輿論壓力,但企業承擔環保治理責任披露的“被動性”依然存在,因此在現階段,來自政府的監督壓力仍然是企業履行環保責任的重要制度保障。其次,各地政府在努力作為的同時,需要發揮更積極的作用,鼓勵媒體披露的氛圍,以調動公眾和媒體監督重污染行業企業的積極性。第三,在構建綠色金融體系的同時,需要加強多層次資本市場基礎性制度建設,完善市場功能,推動資本市場信息和分析師的制度建設,進一步發揮資本市場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中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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