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光而去

文/李耀崗（《武警學術》雜志副編審）

城市里曾駐著某部一支騎兵連，數年前我還見過魚貫而行的馬匹穿城而過，據說是國內僅有的一支城市騎兵隊伍。那時候，他們綿延的馬隊、威武的騎兵、閃亮的裝備，已然成為城市的一道特別而稀有的風景。作為昔日最為強盛的一個兵種，騎兵已經從人民軍隊的序列中消失，他們揮舞馬刀沖鋒的場景成為歷史，但我們生活的這個城市居然還頑強地駐扎著這樣一支騎兵連，他們有時候雖然就近在咫尺，但卻像隔了萬千山水般遙遠，像是騎兵這個兵種僅存的一隊活著的標本。

我曾經在他們打草的地方，偶遇了那些身材高大的伊犁馬和皮膚黝黑的官兵，知道了一些他們的故事。原來作為一支快速、機動能力強且受道路、地形限制小的騎兵分隊，他們在確保城市安全方面發揮著特殊作用。正是基于此，為了讓戰馬適應城市的地形環境和車水馬龍的城市街區，他們會定期到市區進行騎乘訓練。一般是一早一晚，我們常常在晚上下班時能偶遇他們列隊行進。某個夕陽時分，戰士們身穿迷彩作訓服，腳蹬馬靴，腰挎軍刀，精神抖擻地騎行在熱鬧的長街上。街上的行人、車流都不由自主地停下看著他們迤邐而過，高大的軍馬行進在車流之中仿佛是在渡過一條喧騰而熟悉的河流，河流之上是它們毛色純正光潔的馬背、棕紅色的皮質馬鞍和馬鞍上身著綠軍裝的戰士，統一制式的裝束、整齊劃一的動作、旁若無人的安靜騎行，我覺得他們真的很帥。在目送他們遠去的光影里，晚霞正紅、夕陽無限，陽光金燦燦灑落在馬背上，我看著他們披光而去的身影，就好像欣賞一幅來自草原的壯美圖畫。

我一直記得有機會到軍馬場騎馬的邀請，后來等到我們營區遷至離他們僅一街之隔時，他們的軍馬場已成了一片高聳的樓盤，那馬那兵那軍馬嘶鳴、馬蹄聲碎都消失了。后來，再也沒有見到那支騎兵分隊，有說已經裁撤了，也有說移防了。嚴歌苓在小說《芳華》中，寫了一段文工團到阿壩為即將解散的騎兵團演出的小插曲。文工團排練了芭蕾小舞劇《軍馬和姑娘》，演出時臺下噠噠的馬蹄聲中，2000騎兵整齊入座，座位就是他們胯下的戰馬，臺下掌聲口號聲戰馬嘶鳴聲，烘托出來自騎兵的彪悍和野性無與倫比。騎兵是人馬合一的隊伍，他們雖曾風采無限，但消失是必然的，戰爭不再需要騎兵和軍馬，只是我依然懷念他們曾經的榮耀，我把來自騎兵的威武看作體現軍威的一種最古老的儀式。等到我們入伍的時候，我軍早已用摩托化、機械化取代了騾馬化，值得慶幸的是我居然還能在21世紀的大城市與他們最后的代表邂逅———沒有見證他們曾經的風光無限，卻目睹了他們最后的風采依然。

作為歷史最悠久的兵種，騎兵早已走入歷史，他們在軍隊建設過程中發揮的重要作用，他們在戰爭年代的卓著戰功，已成為一種神秘與傳奇的象征。在他們遠去的馬蹄聲中，曾經馳騁疆場，曾經揮刀劈斬，曾經令人神往，也曾與我擦肩而過，兵和馬都作為曾經的戰士，永遠不會被埋沒，就像此刻我依然能在某一個不經意的時刻想起他們曾在城市中打馬而過的身影，在夕陽的余暉中披光而去，光芒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