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老殘游記》中的原創詩詞

雷燕（西北師范大學，甘肅 平涼 730070）

“棋局已殘，吾人將老，欲不哭泣也得乎？吾知海內千芳，人間萬艷，必有與吾同哭同悲者焉”[1]！《老殘游記》為當時中國社會之縮影，更是作者一部以文字代替哭泣的著作，以此哭泣換天下人哭同悲，以治病救人喻治國救民。

在《老殘游記》中，多采用白話描寫老殘的所見所聞，其中不乏有古代詩詞的引用以及作者劉鶚借老殘或他人之手所寫詩文。這一現象雖是世界文苑中的奇特現象，但在中國古典小說十分常見，主要目的是為了渲染和烘托故事情節。[2]

本文將摘出《老殘游記》中老殘所寫，即為作者劉鶚所寫的四首詩詞，來分析其思想內容、藝術手法以及在文中的作用。

一

得失淪肌髓，因之急事功。冤埋城闕暗，血染頂珠紅。

處處鵂鶹雨，山山虎豹風。殺民如殺賊，太守是元戎。[3]

這首詩出自《老殘游記》第六回“萬家流血頂染猩紅 一席談心辯生狐白”。故事的背景是老殘奔赴曹州的路上，聽說了不少玉賢的辦案 "政績"。曹州知府玉賢實行苛政，使得貧民百姓人心惶惶。這樣一個酷吏卻被加銜晉升，老殘聽后十分氣憤，決心為民伸冤，打算去省城。路上，因黃河冰凍多日不化，渡船停開，老殘滯留在齊河縣的一個旅店里，心中郁悶難耐，作下這首詩。

通過這首詩深刻揭露了官員的腐敗蠻橫，同時又體現了老殘對其的不滿和憤懣。老殘是一個世家子弟，但因其不崇尚官場，只愿做一郎中，卻深受官員賞識。他很關心百姓生活，即使是當今社會，像他一樣滿腹經綸卻淡泊名利者屈指可數。其次，這首詩主題為諷刺官員執政問題。很明顯，身為官員，最基本的一條準則就是為民服務，為人民謀福祉，否則，“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二

曾拜瑤池九品蓮，希夷授我《指元篇》。

光陰荏苒真容易，回首滄桑五百年。

紫陽屬和《翠虛吟》，傳響空山霹靂琴。

剎那未除人我相，天花粘滿護身云。

情天欲海足風波，渺渺無邊是愛河。

引作園中功德水，一齊都種曼陀羅。

石破天驚一鶴飛，黑漫漫夜五更雞。

自從三宿空桑后，不見人間有是非。

野馬塵埃晝夜馳，五蟲百卉互相吹。

偷來鷲嶺涅槃樂，換取壺公社德機。

菩提葉老《法華》新，南北同傳一點燈。

五百天童齊得乳，香花供奉小夫人。[4]

這六首七絕詩出自第九回“一客吟詩負手面壁 三人品茗促膝談心”。是申子平在請劉仁甫過程中，天黑借宿玙姑家，發生的故事，雖與小說整體故事情節無大的聯系，卻是了解作者與太谷學派的復雜關系及其對作者的影響的重要依據。

這是一組悟道詩。其文辭多屬佛、道成語掌故，而書中卻借申子平的眼光、口吻忽而視之。這組悟道詩按其含義可分為三部分。其中前兩首為一段，中間三首為第二段，末首為第三段。[5]

第一段的意思是，我曾經于蓮花臺下拜佛主，成為門弟子，祖師傳授我成佛作主的心傳秘訣。可是光陰在蔣，蒼海桑田，不堪回首。記得當年祖師囑我紹續道統，作心法傳人。先師法音，傳響空山，人人皆知。我當時不由得歡喜踴躍，私心發露，而生人相我相之別，以傳人自居。劉鶚在這一段中大量引經據典，佛道兩教事物混于一體，主要原因是受陳傳、張博瑞以及其師傅李龍川等人的影響。

在第二段中，劉鶚所表達的不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的一般佛教觀念，而是表達禪的智慧，即李龍川所教的“心息相依”之“心”。那無邊無際的愛河，風滔洶涌的情天欲海之水，都是可以引來培育美妙的“曼陀羅”的功德水。曼陀羅花即是佛智慧的象征，當劉鶚獲得先師和心法傳授后徹底覺悟解脫，超然物外，這便是禪無念無相的境界。

在第三段中，“菩提葉老”指先師已死。“法華新”是說先師心法常新。意思是現在南北弟子又團聚一道，薪傳不絕。一眾弟子就像久已失乳的兒童，又得到母乳的滋養，來供奉新的山長，聽教于座前了因此。看似是劉鶚“故作神秘”，實則是他自我表白內心信仰和對太谷學派忠誠不二的情感抒發。

三

《銀鼠諺》

東山乳虎，迎門當戶。明年食塵，悲生齊魯。

殘骸狼藉，乳虎乏食；飛騰上天，立豕當國。

乳虎斑斑，雄據西山；亞當孫子，橫被摧殘。

四鄰震怒，天眷西顧；斃豕殪虎，黎民安堵。[6]

此詩出自第十回“驪龍雙珠光照琴瑟 犀牛一角聲葉箜篌”。也是在申子平拜訪劉仁甫途中，傍晚寄居于玙姑家中，玩樂消遣是在書桌上發現的一份手抄四言詩。這首詩中以“乳虎”寓意殘害百姓，殺戮生靈的玉賢、還寓有八國聯軍進入北京、慈禧西逃等時事。以寓言方式表述劉鶚對“清官”為害之深的憤慨，對國家時局敗落的傷感，雖然這種寓言式寫法不是劉鶚首創，但他能在小說中比較恰當地運用這種方式表達出來，有其可取之處。

四

地裂北風號，長冰蔽河下。后冰逐前冰，相陵復相亞。河曲易為塞，嵯峨銀橋架。

歸人長咨嗟，旅客空嘆咤。盈盈一水間，軒車不得駕。錦筵招妓樂，亂此凄其夜。[7]

此詩出自第十二回“寒風凍塞黃河水 暖氣催成白雪辭”。是老殘在解決了曹州盜匪之事后，偶遇黃人瑞，兩人與翠環姐妹在旅店飲酒、吃飯、聊天，興之所至，作了此詩。詩中描述了隆冬時黃河冰凌的奇景。北風怒號仿佛要吹裂大地，從西南而來的黃河水一瀉千里，全都結成了冰。上游的冰流至此地凍結，后來的冰又覆在其上面無法前進，互相推搡之間，發出“滋滋滋”的聲響，只因河流彎彎曲曲造成。歸來的游子與客居旅店的游客都仍不住嘆息，平日清澈美好的河水，今日竟阻礙車馬不得前行。在豐盛的宴席間，招來歌女歌唱，擾亂了這凄涼清苦的夜。

“文學是以語言為媒介的藝術——語言藝術。因此語言成為文學的第一要素。要將作者頭腦中的審美意象完美地轉化為文學現象，文學語言應盡量做到準確、鮮明、生動。尤其是努力臻達形象鮮明、凝練含蓄的境界，使作品的思想深入到各個方面，使作品顯出透明性”[8]小說《老殘游記》中的詩詞便是如此.借古詩文的語言藝術魅力，豐富了小說內容與形式。

注釋：

[1](清)劉鶚.老殘游記[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8,216頁

[2]郭杰.中國古典小說中詩文融合傳統的淵源與發展[J].中國文學研究,1995.2

[3](清)劉鶚.老殘游記[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8,37頁

[4](清)劉鶚.老殘游記[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8,56頁

[5]王學鈞.《老殘游記》悟道詩釋證──劉鶚與太谷學派關系論片[J].南京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7.04

[6](清)劉鶚.老殘游記[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8,66頁

[7](清)劉鶚.老殘游記[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8,84頁

[8]胡經之.文藝美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