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價值角度論書法字典的演變及機器人“書法”

寧方偉（云南藝術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1）

中國古代“字典”稱為“字書”，直到《康熙字典》問世才稱“字典”的。從字典的字面意思來理解，在當代，作為書寫、識讀漢字的一種工具書，它的價值就在實用性之中：為主體提供了認讀、參閱、書寫的標準。而在古代書法的發展中，漢字的整理與傳播與歷代的書家是分不開的，書家本身就是文人的代表，一定程度上也奠定了漢字的審美方向。

一、書法字典的演變發展

戰國至西漢，為我國字書的萌芽時期。代表有《史籀篇》，是我國歷史上記載最早的籀文蒙學課本。秦代李斯《蒼頡篇》、趙高《爰歷篇》、胡毋敬《博學篇》，文字也多取《史籀篇》。到了漢代，西漢的史游作《急救篇》、揚雄的《訓纂篇》。作為蒙學字書的一種，《急救篇》實用性更強，更朗朗上口。蒙學字書的價值只是編次文字，并無解說，對于書家而言，書法由“技”近乎“道”，還需要更高層次的取法，官方所立的石經大多由當時的大書法家所寫，并具有典范字書的屬性，一定程度上也滿足了書家書學需求。

漢熹平四年，由蔡邕等書家書寫儒家經文后勒刻于石，歷時9年完成的《熹平石經》是用當時工整的官方書體“隸書”所刻，其價值除了在校勘、版本學的發展外，隨之產生的傳拓技術對后世書法的流傳產生了重要的影響。此后，官方所刊刻的：魏《正始石經》（又稱《三體石經》因用古文、篆書、隸書三種書體）、唐《開成石經》等可視為石本字書的延續。

第一部系統的字書，是成書于東漢永元十二年的《說文解字》。該書是真正意義上的書法字典，也是世界上最古的字書之一。它首創部首編排法，列540部首，對字義、字形、字音運用六書理論進行全面詮釋，分析字形，探求古意。其價值在于，一定程度上修正了秦漢以來文字形體相雜、筆畫混亂的局面，其著述的科學性、權威性對后代書法的發展也產生了直接或間接的影響。

產生于梁朝《千字文》既是蒙學教材，更是書家備寫的字書。現存最早的一本《千字文》寫本是日本小川氏收藏的王羲之的七世孫智永書《真草千字文》。《千字文》為書家書法的學習提供了更多的書寫空間。盡管在筆墨語言、形式技法上無法與二王手札、同時代的書法名家書跡相比遜色很多，但各種真跡本、手抄本、刊刻本的廣泛流傳，既擴大了書家的群體，也為學書者提供了文字學范本。在唐代，行書多師法王羲之，代表性的集字字書有懷仁《集圣教序》、僧大雅集《興福寺碑》等。雖然屬于帖學的范疇，但是在帖中集字產生的具有規范性、可查找到的獨立字，這和今天的各種書法字典是相通的。

近代書法碑帖的大量影印出版為書法字典的編輯處理提供了更多的資源。已出版的書法字典，大體有以下幾類：一是綜合性的字典，篆、隸、楷、行和草兼備，如《中國書法大字典》，亦或是多體字典，如《五體書法字典》等；其二是獨體性字典，例如《中國楷書大字典》、《簡帛書實用字典》等；其三是個體性字典，既有綜合性的個體書法字典，又有綜合性的書法字典，如《王羲之、王獻之行草書字典》等；其四是以時代劃分，綜合這一朝代的書法作品匯編而成，如《明清書法字典》等；第五類是篆刻字典，如《正反篆刻字典》等。而伴隨著互聯網產生的在線字典也不遜色，例如書法字典網“http://www.shufazidian.com”以及書法字典APP等，與傳統的紙媒字典相比較，更靈活、經濟，效率也更高。

現代出版的書法字典作為辭書的一種，它和任何辭書一樣，講究簡單實用，便于查詢。使當代書法學習變得更方便，在查找時更為靈活。以展覽為主要書法形式的今天，書法創作對書家、參與者提出的要求也就更高。同時，書法字典的價值取向是為書法審美學習的主體提供更為便捷的書寫、合法度的書法創變。書法字典的網絡化發展，一定程度上積攢了書寫主體的惰性，缺少了大量臨池學書的實踐、書法文化的積累，用字典拼湊起的書法作品就會缺少中國藝術中所特有的人文內涵，那種對自我、對天地自然的關照將會遜色很多。

二、機器人書法

與書法字典網絡化趨勢相一致的，是當代書法的智能化、機器化。在智能芯片系統的控制下，機器人揮毫潑墨已經實現，人工智能給書法藝術的發展帶來的影響是不容小覷的。當書法由載體工具上升為純粹的視覺藝術時，書法的價值也就達到最高峰。書法作品的價值體現在形成書法作品的各種物的關系之中：不同書家、不同書體分別顯示出各自的筆墨語言，字與字，行與行之間的關系可以顯示出特有的風格，用磨的濃淡枯濕能夠顯示出筆法雄壯，以至力屈萬夫或是溫柔嫵媚、以致嬌小玲瓏之態。最核心的是，眾多關系之中有人的在場。

機器人書法的基礎，是系統的開發與字庫的建立。對于能書寫的機器人系統來說，最核心的軟件是書法字庫的整合與運用，它直接影響著機器人書寫的質量。同時，智能機器人可依據書寫字數的多少、大小，自動選取相應型號的毛筆、調整字體的大小和版式，以便能夠完整，合理和美觀地書寫所選文字。在此意義上，機器人書寫出的書法作品一定是符合大眾化審美需求的。

從價值論而言，人工智能書法發達后，形式語言上一般書家的書法與機器人的書法并無明顯的差別，甚至可以通過相應的程序復制、編譯創造該書家的書法作品。而人工智能的價值所在，即對人類思維造成沖擊，使當代人對自身的生命價值產生新的思考與追問，從而迫使人們靜下心來審視書法以及其他藝術的本質意義。中華文化的獨特魅力中有一種生命的動感，而中華藝術呈現的生命的精神是對天地自然的神思與向往，在書法美學范疇中的“書卷氣”、“金石氣”、“士氣”注重主體生命的精神傳達，追求主體生命與自然天人合一。書法境界的高低，有同時代的價值取向，同時更是主體的學識修養、人生意義的價值世界。經典的書法作品，無一不是對人生、情感和生命意義的安頓。

書法藝術的本質所在，就是有“人”的在場，有“人”對過去的追憶，有天地自然之氣的祥和。當智能機器人揮毫潑墨，“書法作品”可以無休止的復制時，審美客體的審美需求與審美主體之間的滿足程度因為沒有了人與人的在場，該“書法作品”所帶給人的高峰體驗就會遜色很多。正因如此，在人工智能時代，書法藝術非但不能削弱，還需大大加強，當代的書家、書法愛好者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