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號玩家》：奇觀的盛宴

□閆志成

一、敘事與奇觀

所謂奇觀，是相較于敘事而言的：“敘事是對故事進行敘述，讓觀眾能夠身臨其境了解人世間的故事和事態發展，因故事本身使觀眾產生認同感；奇觀，顧名思義，就是最大程度滿足觀眾的好奇心，從視覺、聽覺上構建出一種新奇感。”①

敘事電影強調的是電影的敘事性和文學性，注重故事的表達和人物形象的塑造，在蒙太奇的組合上更顯理性，按照一定的邏輯鏈條和時間順序，構造復雜的情節故事、挖掘深刻的思想主題；相較于敘事電影，奇觀電影的“奇觀蒙太奇不再拘泥于敘事的意義關系，而是直接服務于視覺快感的生產，通過動作、身體、速度、場面的奇觀強化視覺表達效果”。②筆者認為，奇觀和敘事兩話語體系是相輔相生的，尤其對于奇觀電影而言，奇觀蒙太奇的使用難免會影響到文本敘事過程中完整的邏輯鏈和敘事線，這更需要一個優秀的文本承擔起敘事的重任。《頭號玩家》的劇本可謂“三年磨一劍”，是《復仇者聯盟》編劇扎克·佩恩和斯皮爾伯格歷時三年改編打造的，優秀敘事文本為奇觀元素的瑰麗展現提供了空間。

除了優秀的敘事文本之外，奇觀電影的拍攝制作更可謂復雜至極，《頭號玩家》為了保證影片的最佳效果，在拍攝制作中用到了動作捕捉、實景拍攝和電腦動畫，此外還使用到了VR工具進行拍攝。同時，奇觀電影在制作上也會專注于創新，如《攻殼機動隊》的拍攝中，為了制作出游離于實體卻又有實體質感的全息影像，使用80架高清數字攝影機列陣對被攝物體進行三維數據采集，再通過對時間軸的延展變化達到“四維掃描”的要求，短短影像的呈現，掃描了200多位演員的表演段落，記錄了30000多幀的全息數據。

奇觀電影對文本和技術都提出了全新的要求，其創新不僅為電影行業的發展起到了推動作用，還成為了帶動電影商業發展的馬車。作為電影行業風向標的好萊塢，其傳統敘事電影的票房優勢逐漸被奇觀電影所取代，越來越多的觀眾選擇那些對視覺和聽覺有強烈沖擊力的奇觀電影，像《X戰警》《超人》《星際穿越》《星球大戰》等，都獲得了不俗的票房成績。當然，亦不能簡單地將奇觀電影與商業利益劃上等號，雖然觀眾“追求感官愉悅成為重要消費心理”③為奇觀電影送上了口碑和票房，但是奇觀電影在場景設計、文本創作、藝術技法和科技產品的使用上相較于傳統敘事電影更加復雜、創新，是電影的進步，也是時代的需要。

二、《頭號玩家》奇觀式視覺表達

電影《頭號玩家》主要場景設定于游戲“綠洲”之中，超越現實的束縛，本身就為奇觀元素的使用創造了環境。在這個空間中，奇觀元素交織、盤旋，“借助奇觀蒙太奇通過畫面的組接來傳遞具有視覺吸引力和快感的影像”④。周憲教授將奇觀電影中的視覺沖擊影像分為“動作奇觀、身體奇觀、速度奇觀和場景奇觀”⑤，一般而言，奇觀電影只會將其中的兩到三種作為其奇觀影像的表現，而在《頭號玩家》中，四種奇觀影像和畫面交織并行，共同構成了一個宏大的奇觀盛宴。

（一）動作奇觀

“動作奇觀，亦即種種驚險刺激的人體動作所構成的場面和過程。”⑥電影《頭號玩家》中構建的名為“綠洲”的游戲世界里，戰斗、暴力、血腥成為了人物合理的生存方式，人物的動作行為在這里得到了極大的施展，主角個人的動作表現和宏大的戰爭場面相結合，通過對人物動作節點的準確把握，時間的放緩與快進，使得動作夸張刺激，男主角帕西瓦爾輾轉騰挪在槍林彈雨的復雜環境中，“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飛花摘葉俱可傷人”，夸張、刺激的肢體語言引發受眾熱血澎湃的觀感，同時，各種臆想中散發著光暈的武器裝備，更為電影人物的動作表現插上了雙翼，加深了動作奇觀給人的震撼，展現出了以動作為核心的視覺沖擊。

（二）身體奇觀

身體奇觀“就是調動各種電影手段來展示和再現身體”⑦，傳統的身體奇觀是通過對女性的身體展示，來滿足男性的觀看欲望，抑或是對男性身體陽剛、健碩、力量的表現，以滿足女性的觀看欲。《頭號玩家》中的身體奇觀除了上述的身體影像展示外，還通過對電影中游戲人物夸張的、超越現實的形象表現，達到對觀眾視覺的刺激，如電影中阿爾忒密斯假扮的巨人擁有四只手臂、布蘭卡綠色的皮膚、Attikus粗長的機械手臂等，這樣的形象貫穿電影始末，使得《頭號玩家》身體奇觀的視覺刺激要多于其他同類電影。

（三）速度奇觀

速度奇觀同樣是《頭號玩家》奇觀盛宴中不可缺少的一環，通過特效的運用、對畫面剪輯切換、節奏的掌控，使得較高的速度得以在電影中可視化呈現，并且電影中大量使用了觀眾熟悉的飛車形象，加劇了這種速度的表現，如男主角帕西法爾的座駕是《回到未來》中的德羅寧飛行汽車，女主角阿爾忒密斯的座駕是《阿基拉》中的同款摩托，除此之外，還有《克莉絲汀魅力》中的殺人跑車“復仇女神”、《瘋狂的麥克斯》中的“V8攔截者”等。人們熟悉的飛車在這里集合并同道飛馳，觀眾在電影中體驗了生活中無法窺得的速度，創造了速度對觀眾視覺的沖擊。

（四）場面奇觀

“場面奇觀指的是各種場景和環境的獨特景象。”⑧《頭號玩家》對場面奇觀的展示幾乎都為虛擬景象，無論是登錄“綠洲”的場景、金剛出沒的跑道、男主角家住的貧民區還是荒原上玩家們保衛“綠洲”的戰爭場景，其山川、河流、廣場、建筑，甚至是一草一木，都在數字技術與電腦特效的支持之下，進行了諸如物體顏色、透明度、反光度、反光強度、自發光及粗糙程度等的重新設定，呈現出超乎于尋常景色的場面，強烈的色彩和宏大的場景地域跨度，描繪出了澎湃著能量的另一番天地，誘引著觀眾的眼球對這一全新世界進行關注和探索。

三、奇觀與懷舊

電影《頭號玩家》的奇觀景象展示，并不是電影制作技術的“炫技”，也不是好看而無意義的“花瓶”，其極致的奇觀景象呈現中，融入了大量的懷舊因素，多達100余個的彩蛋，使得電影迷、游戲迷、音樂迷都在影片中得到了懷舊心理的慰藉。

奇觀電影的興起，導致了電影文化形態上的轉變，由以語言為主導的敘事電影文化形態，變化為以圖像為主導的奇觀電影文化形態，既往敘事電影對于事件進行事件時間縱向的深入挖掘和表達，而奇觀電影則強調空間平面影像對于視覺的直接沖擊，脫離邏輯主線的無必要畫面以奪人眼球的方式大幅出現，勢必會影響影片內涵的表達和邏輯關系，致使影片呈現碎片化。為了彌補碎片化造成的內容空洞和內涵蒼白，懷舊元素成為了填充劑，彌補了奇觀電影在敘事和內涵上的斷裂。同時，“碎片化所構成的景觀社會，使現代生活呈現出瞬時性、無序性、偶然的、隨意的等特點，打破了人在本質上對于和諧、完整、圓滿、統一的追求。人的眼球長期沉浸在視覺文化所呈現的‘奇觀’世界中，使得大腦‘停止’思考，在一定程度上使得精神開始匱乏，而其相對應的審美方式必須隨之改變。由此‘懷舊文化’作為人類的精神文化，填充于視覺文化的世界當中，以此實現精神上的寄托與修復，調和外在的視覺化世界與內在的精神世界之間的矛盾”。⑨

電影《頭號玩家》在懷舊元素使用上的創新在于，不是僅僅面對一小部分擁有背景知識的觀眾，而是讓幾乎所有觀眾都參與到這種懷舊元素帶來的認同之中。電影中懷舊元素成批量出現，以彩蛋的形式隱藏于整部電影中，整部電影就像是一個藏寶地，供電影迷、動漫迷、游戲迷、音樂迷共同尋找和挖掘隱藏其中的經典與驚喜，用懷舊元素營造了一種觀影之外的尋寶和解密的樂趣。

《頭號玩家》很好地平衡了奇觀和敘事之間的關系，雖然描繪的是游戲的場景，表達的卻是對真實世界的反思，雖然奪人眼球的場景畫面充斥著銀屏，但內涵卻是對人性美好的篤定。懷舊元素與動作奇觀、身體奇觀、速度奇觀和場景奇觀交織融合，博得了觀眾的精神認同，是一場奇觀的盛宴，也是奇觀電影發展的成功嘗試。

注釋：

①司雯雯.敘事電影到奇觀電影的演變——以張藝謀《英雄》為例[J].戲劇之家,2017(04).

②④熊立.中國當代奇觀電影的美學反思[J].電影文學,2010(01).

③胡奕顥.游戲改編電視劇的美學特征及其文化根源[J].中國廣播電視學刊,2010(03):53-54.

⑤⑥⑦⑧周憲.論奇觀電影與視覺文化[J].文藝研究,2005(03).

⑨盧文超.《大魚海棠》中的“奇觀”與“懷舊”樣式解析[J].大舞臺,2016(08).